的大堤上,身后跟着吃饱喝足的老黄牛,欢脱的黑豆在草丛里串来串去。
“十一国庆不是才放过假么,你咋个又回来了?”
“嗯,想你便回来了!”少年兀自低头浅笑。
少女笑眯了眼,嘴上却逞强,“油腔滑调,在大城市里果真不学好!”
“如此说来,那明年你定也是如同我这般油腔滑调。”
“错了,我定会出淤泥而不染,你就等着瞧吧!”少女俏皮的扬起眉毛,像一只顽皮的小猫。
李春雷微微挺起背脊,凉薄的风灌进他宽大的袖口里,鼓起衣衫,猎猎作响。
“其实,我这次是搬行李回来…我已经办理了退学,十二月初便要前往s省c市报到入伍。”他说话时,神情严肃,目光坚定,仿佛不容置疑。
自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五八事变”,为了捍卫国家的尊严,中国军队做好战斗准备,全军上下枕戈待战。十月九日,国家发布冬季征兵令,这次征集的农村户口青年,只要具备初中毕业以上文化程度,年满18周岁即可。同时为了适应部队一些特殊专业的需求,根据本人自愿,可征集部分年满十七岁且文化程度和身体条件优越的青年入伍。
才十七岁的李春雷参军入伍愿望强烈,深思熟虑之后,找班主任促膝长谈了一晚,终于说服老师,并在其引荐下获得了报名资格,经历了重重考核,各项检查和成绩皆是优,最终收到了市颁发的《入伍通知书》。
然而,有时候人与人的欢喜并不相通。
萧缓撩起眉毛,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愣愣地望着他。她一直知道他的从军梦,只是不知道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一年,血浓如水的家人搬去了相隔甚远的城市,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中,小胖参加完中考便随母亲搬离了家乡,小芳也报考了邻市的卫校。现在他也要走了,走去即便她努力考进平阳高中也到不了的另一个陌生的城市…潮气渐渐爬上她的眼眸,红了眼眶。
大概,年少的心经不起风吹,李春雷看着满脸委屈的萧缓,顿时惊慌失措,抬起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急急安慰道,“缓缓,等我服役满两年就能申请年假回来看你了!”
“两年?”萧缓震惊了,张大的瞳孔中充满难以置信,她并不知晓义务兵两年服役期间没有假期。回头想想,她好像一直是那个仰望他追赶他的人,从前不曾感到辛苦,那是未曾尝到过追上他的幸福与甜蜜。明明就在不久前,她还畅想过跟他朝着一个方向齐头并进的温馨画面。好吧,幸福总是短暂的,像泡沫,一碰即碎,她本应早就知道。
之后回家的一路上,李春雷恳切而又情意深长的解释当兵是他唯一的愿望、入伍后有津贴可以补贴家用、他在军队里不会放弃学习文化知识、往后他们依旧可以书信往来、她年纪尚小要以学习为重…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了半天,她依旧无动于衷,郁结于心。
道理她都懂,自己也想说服自己,却往往无能为力。他有什么错呢?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各自负重前行罢了。但试想想,从宛如美梦的初吻一下子跌落进分隔两地的相思之苦,谁能接受?
越想越郁闷,也管不着自家的老牛和黑狗了,萧缓皱紧眉头,对着眼前人吼了一嗓子,“你再莫说了,让我静一静!”说完便负气而去。
时间停泊在稀碎的阳光里,少年静静的站着,肩膀微微垂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沉默得如同一汪深邃的湖水。
那时民风淳朴,当李春雷要去当兵的消息传开,父老乡亲们都替他高兴。可能唯一不开心的人只有萧缓,这段时日她一直对他避而不见。
到了参军入伍离开村子的这一天,一切收拾妥当,李春雷换上军装,挎上黄挎包背起军被,父母和叔伯们一一握着他的手切切叮嘱。村长开着村里最为阔气的四轮车,带领着村小学的二十多名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敲锣打鼓到了家门口。
乡亲们将李春雷扶上四轮车,他看着欢送的人群,看着沉默寡言的父亲,偷偷抹眼泪的母亲,欢呼雀跃像个孩子的姐姐,唯独找不到心心念念的那一抹身影。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李春雷和附近几个村庄的十几名应征入伍的青年蹬上了开往军队的大卡车,车头挂着大红花,很是喜庆。亲朋好友们站在寒风中向他们挥着手,高喊着,“保重!不要想家,听从部队领导的话,争取早日传来立功喜报…”
隔着车窗,李春雷还在努力寻找,内心除了感动和留恋,还有深深的愧疚与失落。随着车辆缓缓加速,送别的人群渐渐远去,他终是满含失望的与当地其他应征青年踏上了他们的军旅征程。
此时躲在张小胖家楼顶上的萧缓,目送着载着李春雷的那辆大卡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终是忍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懵懂的年纪说不得爱,受伤的总是爱做梦的女孩。但是长大后的萧缓,时常在想,如果时间倒流,她一定会穿过人群,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