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蒙特利尔又一个酒醉的夜晚。
路灯跳红,大胡子司机操着法语咕咕哝哝骂街,压线急刹。
轮胎在破烂的柏油路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积有薄雪的路面被划出两道刺眼的黑痕。
后座的岑有鹭胃里五六种酒精跟着出租车一起晃荡。她干呕了一下,只来得及说了句“果咩那塞”以免给祖国抹黑,低头吐得昏天暗地。
随行的人感叹着上帝,手忙脚乱掏纸递水,然后早有准备地给司机塞了大把美金,有效堵上了他将要出言不逊的嘴。
大胡子收下快赶上他半个月工资的小费,哼哼两下,按下车窗散味,同时伸手调高车载广播音量。
夜间电台里,温柔的女主播用英文问询男主播:“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选择回到什么时候?”
她发音清晰而缓慢,就像岑有鹭高中时做过的英语听力一样,劣质音响带着细微电流声,音效模糊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余响。
周围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岑有鹭擦了把不知因何而起的泪水,用力砸了下副驾驶的后背。
隔着跨越千里的无线电波,她不知道在回答谁:“高二下!让我回去高二下,我一定要把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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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把尚清手撕了!”
岑有鹭忿忿踹了脚操场的垃圾桶,愤怒疾走。她柳眉倒竖,脸颊气得白里透红,像只炸了毛的重点色布偶猫。
黎允文坠在她身后叹了口气,“好了鹭宝,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居然敢讽刺我!”岑有鹭转过身去向好友发出申请同仇敌忾的信号,“还敢阴阳怪气叫我公主!”
按岑有鹭要星星就不能给她月亮的脾性,“公主”已经算得上众多评价中比较中肯的一条了。
然而这个称呼是从尚清的那瓣有点肉感的嘴唇里吐出来的,那就自然另当别论,只能往最恶劣的情绪上揣度。
想起尚清当时抱臂后仰在椅背上,用上扬的丹凤眼斜睨她,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句“行了吧,公主?”的场景,岑有鹭就一阵肝火逆行。
漂亮的桃花眼几乎能喷出火来,她又不解气地抡起书包,砰的一声砸在校门口的电线杆上,惊走了停留的麻雀。
“对对,太过分了。”黎允文点头敷衍附和。
岑有鹭和尚清这两位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八字相冲,分则各自为王,合则一起癫狂。每次凑到一起,都要幼稚地互啄一顿,然后又被对方气得够呛。
偏偏二位都不是吸取教训的主,头都气大了,下次碰见,该抬的杠还是少不了。
黎允文心中突然闪过某种猜想,“鹭宝,你俩……不会掐出感情来了吧?”
这简直算得上是对岑有鹭人格的侮辱,她气得跳脚,几乎赌咒发誓。
“脑残才会喜欢他!尚清除了那张骚里骚气的脸还有什么?也就骗骗我们学校这群没见识的女生!”
“我岑有鹭,就是寡死!寡得从这儿跳下去!都不会喜欢他一根汗毛!!”
岑有鹭骂得正起劲,余光瞟到一辆黑色大众驶来,立刻收住了声。
乱飞的眉毛瞬间下跌,变成了一副寡淡的神情,安安静静站在阴影中,绿叶白衣,娴静得像是一幅朦胧的中世纪肖像画。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对黎允文点头告别,“再见,小黎。”
一副符合她“公主”名头的端庄做派,和之前还在骂街的模样判若两人。
“再见,小鹭。”
黎允文憋住笑陪她做戏,两个人隔着车门互望,端庄得好像是参加完宴席的贵族小姐。
车门合上,隔绝出一个寂静无声的车内空间,嘈杂的分贝瞬间下跌,正如岑有鹭此刻的心情。
岑仲扫了一眼贴着车门假寐的女儿,拿叛逆期不愿意跟自己讲话的岑有鹭没法。只能率先清了清嗓子,态度随和诚恳,丝毫没有在外的市长秘书架子。
他开口问道:“我来之前和同学聊什么呢,那么高兴?”
岑有鹭不喜欢他什么都要过问的作风,然而还是乖乖睁开眼睛,回答道:“在聊艺术节的班级表演。”
不疑有他,岑仲低低嗯了一声,对她学习以外的事情并不关心,只是习惯性地嘱咐一句。
“别一门心思扑在那个什么表演上,艺术节一完就是新的月考了,不要掉以轻心。”
烦闷的燥火被这句话助燃到顶端,岑有鹭压着性子答:“知道了。”
如果岑仲不添这句还好,岑有鹭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和黎允文骂几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然而岑仲多嘴了一句,反而让岑有鹭憋着气跟他犟起来:他说别上心,岑有鹭就非要琢磨出点门道来。
回家匆匆写完作业,计划好的教辅岑有鹭一页也没做,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冥思苦想艺术节的班级表演。
她一会儿在脑海中飞快地过滤适合改编的剧本,一会儿又发散地构思起舞台剧的选角、音效、灯光,然后开始畅想自己作为导演的结束感言……
乱七八糟地思索一通,岑有鹭突然想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