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忍不了的鱼阙捂住耳朵,自黑暗里站起来,推开门,逃一般的下山去了。
仓皇离开草台峰,鱼阙也不知道要去哪。
她空着手,漫无目的沿着二十年前来的山道离去,路上很多药庐弟子向她问好,但鱼阙只是偶尔回应,再也不会停下脚步与他们寒暄。
她满脑子都是黑影们要给她看到的景象。
师尊的责怪、师兄师姐的失望,世人的指责,许许多多的虚影围绕着她,几乎要将她淹没。
竹林蜿蜒构成长长的、许许多多纵横交错走不到尽头的山道,她像个找不到自己刨出来的地洞的兔子,无助又孤独,只能徘徊在山林里。
天色灰蒙蒙,像是要下雨。
她在涂山待了有小一段时日了,涂山气候宜人,季节变化不大,自然忘却了中洲的盛夏接近末尾,只要再下一二场雨,便就凉快入秋。
果不其然,在鱼阙走出山道在岔口处随便选择一条路走了有一二个时辰后,天色更暗了下去。
无头苍蝇乱转的鱼阙选的路通往距离仙林宫附近的村寨集市,还没等她瞧见到道路两旁有人家,雨就开始下了起来。
一滴两滴,落在她脸颊上。
抬头,雨又落在她眼睛里。
雨一开始下,那些环绕在她心头的声音,又都不管她似的,各自散去了。
风雨来得着急,耳根终于清净的鱼阙也没有心思要躲,就这么冒着雨继续向前走。
再走了一会,远远地看见路边支着个小茶摊,静静傍着几棵竹子支在雨里。
她觉得自己疲惫到了极点,马上站不住就要摔倒了,终于有地方可以休息,于是想也没想,钻入小摊子里,向摊主老夫妇要了一份面。
摊主见来人是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姑娘,修士打扮,表情又那样伤惨,虽然只点了一份阳春面,但还是给她在面上卧了一个蛋。
老婆婆心善,端来了面道一句小心烫。
吃吧,道长。
鱼阙轻轻道谢,拿起筷子,挑了一点面条进嘴里。
诚然支在路边卖茶水的小摊煮出来的面味道实在是寡淡,但在这样的雨天里能吃上一碗来温暖冰冷的躯体已经很好啦。
雨打在茶摊的棚子上,打在棚子外的竹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老夫妇在收拾碗筷,偶尔响起来的瓷碗碰撞才不会显得周遭孤寂得可怕。
这样好的下雨天,用来思考也是不错的。
可是该想些什么呢?
满脑子乱糟糟的。
她要去往何方?
哪里是她的归处?
师尊……草台峰……千万灯盏,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处。
湿漉漉的长发不停地滚落水珠,顺着因为咀嚼而微微鼓胀的脸颊落进面里,渐渐的面咸了。
“麻烦再煮一份,可以吗?”
身后突然有温润的少年嗓音客气地和摊主老夫妇说话,“不加野葱,不要荤油。”
接着,那人坐在了她旁边。
鱼阙下意识地偏头,但被扳回来,后脑被托住——来不及挣扎便整个脑袋埋入了散发着兰息的干燥的怀里。
“怎么又淋湿啦?冷不冷嘛?”
少年的声音带着无奈和心疼,“不要总是淋雨,要是以后头疼怎么办。”
扎进怀里的鱼阙毫无动静。
少年在她手心里一点,充沛的灵力顿时将多余的水蒸发。
眼见她湿漉漉的脸颊上发丝轻柔,盖住她伤惨的表情,他垂下睫毛,轻轻说:
“不论是什么事情,你都尽力了。”
鱼阙还是没有回应,他也就维持这将她抱在怀里的姿势,低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耳际,但发丝间隙有幽紫泄露。
“我。”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嗯嗯,我都知道了。”
晏琼池温柔耐心地安慰道:“你可是我们的小龙主,忘记了吗?”
在灶台上忙碌的老夫妻见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人坐在了一起,还是这样的姿态,顿时了然,双方都使了个眼色,把面端上去。
“多谢。”
一枚灵石放在老婆婆的托盘里。
“还饿不饿?继续吃点吧?”
少年给她喂面。眼尾发红的鱼阙就着他递过来的筷子,一口一口吃着。
此情此景,恰似当年逃亡的雨夜。
小少女因为失血和淋雨,一直在发抖,即使将她抱在怀里,她还是止不住地发抖,一直在喊冷,束手无策的晏琼池只能寄希望于路边的一碗面上。
仍然记得,就着灯盏,他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吃,轻轻握着她的手,睫毛湿润。
心境虽然不相同了,但更能感受她的难过。
哀伤冲破雨幕,再一次来了。
面渐渐消去大半,鱼阙才摇摇头。
吃好了。
晏琼池摸出锦帕给她擦嘴,擦手,还一边夸她今天有老实吃饭,很乖很好,又摸了一块锦帕,给她擦脸。
睫毛沾了水,乱了。
鱼阙将眼睛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