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的电影,横屏放在桌上,用玻璃杯抵住,若无其事地继续咬着手里的三明治,做出一副专心致志在看电影的模样。对身后或鄙夷或嘲讽的声音视若无睹。
她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早就不是学不会控制情绪的小姑娘了。
说完全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只是知道生气了也没用。因为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华人圈子里,什么都不如抱团重要。
她在这个群体眼中,毫无疑问就是一只可以被随意欺负的“麻雀”。
因为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
大概是看她没反应,顾霏霏也觉得没意思了,不再讥讽,转而跟旁边的女生聊起别的话题来。
林幼宁慢吞吞吃完手里的三明治,又把玻璃杯里最后一口橙汁喝完,把手机收回大衣口袋里,端着空的餐盘起身,目不斜视地往回收流动带的方向走。
经过她们那桌的时候,余光里瞥见顾霏霏在看她,那眼神又不全然是鄙夷。
可林幼宁不在乎她的眼神里还有什么,视线平视前方,没有回头。
学生食堂九点打烊,现在已经过了八点半,很多窗口都开始收餐了,很多学生都在往外走。
林幼宁艰难地挤在人群里,慢慢向前。
她脑袋里还在思考电脑里写了一半的有关于特殊儿童家庭的早期干预以及效果评估的论文,觉得其中一个part的案例举得不是那么恰当。
案例本身的时间跨度太大,所以显得说服力不太够。
还没等她更深入地去想这个例子要拿什么来替换,乱糟糟的人群里,她突然被谁推了一把。
满脑子都在想别的事情,林幼宁反应不及,身体像是刹车失灵了一般,直直地往前倒过去。
电光火石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头部。
可是下一秒,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人来人往的食堂门口,她被拥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走路小心点啊。”
这个陌生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是过分标准流利的美音,尾音微一拖曳,带着几分模糊又散漫的笑意,扑面而来的少年意气。
林幼宁回过神来,压抑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后退了两步:“不好意思。”
“不客气。”少年轻声笑了,忽然换了中文,“我还想着,好好的走着路,怎么有人往我怀里撞。”
明明是有些冒犯的话,偏偏他说得天真又无辜。
林幼宁抬起头来,隔着半步的距离,打量眼前的人。
道路两旁的路灯清晰映出他的五官模样。
眼皮是前窄后宽的内双,瞳仁黑到没有一点点其他颜色,鼻梁很挺很直,下巴尖尖的,轮廓很深。
跟她一样,是中国人。
林幼宁已经在美国呆了四五年,至今仍然没有搞清楚美国人的审美,但是在她的审美里面,这人长了一张,走在路上会被大把女孩子追着要电话号码的脸。
大概是她的目光实在太专注,眼前的少年眨了眨眼睛,露出些许困惑神色,生动极了。
林幼宁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时间竟然迈不开脚步。
犹豫片刻,又怕对方觉得自己是想和他搭讪,于是朝他礼貌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然而没走几步,对方却叫住了她,很随意地自我介绍:“我叫钟意,大二心理系的。”
林幼宁便理所当然地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想了想,简单地回答:“林幼宁。”
原来他才大二。
年轻真好。
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钟意低头看了眼腕表,像是不赶时间似的跟过来,很自然地问:“你呢?是本科生吗?”
都问到这个份儿上了,林幼宁只好不情不愿地把自己刚才刻意隐去的信息告诉他,“……我读博。”
没想到对方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来,“这么厉害。”
连一句随口的吹捧都显得诚恳。
林幼宁一时语塞,莫名其妙心跳加速,只好假装在梳理微乱的长发:“也没多厉害。”
三月初的夜晚是带着料峭春寒的,看似温和,寒意却无孔不入,只等着人懈怠了,便钻进四肢百骸里来。
林幼宁不过是多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就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把手里拿着的红色围巾展开来,一层一层绕到颈间。
钟意微垂着眼,很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然后开口:“姐姐,你的围巾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