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简单的道理她们还是想得明白的,也觉得姜雪宁可能就是见东西少太多才发作,但以她外强中干的性子,也搅不出什么事来。
所以她问完话后,迟迟没人回答。
里头还有个瓜子脸的小丫头出来附和王兴家的:“姑娘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没得张口就来冤枉我们这些辛辛苦苦伺候您的下人,平白叫人寒心!”
姜雪宁也不生气,隻道一声:“行。”
说完她就踩着炕边的脚踏站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手,也不管旁人,就往屋外面走。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王兴家的迷惑极了,还以为她要理论几番,没想竟然走了。
她悬起来的心本该落下了,可无端又生出几分隐隐的不安:“姑娘干什么去?”
这时姜雪宁已走出去了。
王兴家的站在她背后,仔细地分辨了一下方向,忽然之间面色大变——
这方向分明是去老爷书房的!
方才那场面,姜雪宁已看分明了。
这帮丫鬟婆子一时是无法使唤动的。
她固然有的是办法跟这帮人折腾,可内宅中这些小事,实在不值得她花费太大功夫,还要跟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有麻烦找爹就是了。
能尽快解决就别拖着。
孟氏跟她这个妾养大且行止出格的嫡女不亲厚,但姜伯游对她却还不错,可能因为燕临的原因,甚至称得上纵容。
惩治丫鬟婆子这种事,要他句话足够。
顶多是费些口舌解释因由。
可这是姜雪宁拿手的,自也不怵。
姜伯游的书房在前院东角,掩映在几棵老槐树的绿荫里。
姜雪宁刚走进去是外间。
门旁立了个青衣小厮,是在姜伯游身边伺候的常卓;里面靠墙排了一溜儿四把椅子,其中最末的那把椅子上竟坐了一名男子,穿的是玄青的锦衣卫常服,腰上挂了块令牌,看着高大沉稳,五官虽然生得普通,可一双眼开阖间却有鹰隼般的利光,透出一种深沉的算计。
姜雪宁瞧见他时,他也瞧见了姜雪宁。
当下,人便从座中起身,沉着地向她拱手为礼:“二姑娘好。”
周寅之。
上一世做到过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掌本卫堂上印的主官。
但这人是朝中出了名的“三姓家奴”。
最开始不过是姜府一个下人的儿子,受婉娘之事牵连,随同他家人一道被发往田庄。长大后也帮着干点庄子上的力气活儿,还跟学堂里的先生学了几个字,自己读了几本书。
姜雪宁那时要回京,无人可依。
便请他与京中来人一道回来,送自己上京。
周寅之便提出一个要求:到京之后,请姜雪宁跟姜伯游说上几句,让他跟在大人身边做事。
姜雪宁允了。
到了京城后,周寅之便为姜伯游办事。
姜伯游看他处事妥当,有些成算,两年前将他举荐到了锦衣卫,为他谋了个校令的职。他也争气,到今天已是正六品的锦衣卫百户。
姜雪宁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在一个月后,她便会托周寅之为她查清楚沈玠的身份。
而周寅之提出的条件是,将他引荐给小侯爷燕临。
正所谓是“君子同道,小人同利”。
她和周寅之之间便是“因利而合”,一个有所求,一个有所需,自然应允了下来。
在勇毅侯府出事之前,他就抓住机会往上爬,成了从五品的“副千户”。
后来姜雪宁嫁了沈玠,周寅之便自然而然地跟了沈玠。
等沈玠登了基,对他也颇为信任。
最终他官至都指挥使,与宦官把持的东厂分庭抗礼,做了很多的事,有该做的也有不该做的,算得朝中一股不小的势力。
只可惜,下场极惨。
谢危从幕后走到台前,把持住朝政,控制住宫廷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他乱箭射死,头颅用三根长铁钉钉在宫门上,让进出的文武百官都能看到。
姜雪宁没亲眼看到过,可光是听着宫人的传闻,都觉得心底发寒。
说起来……
勇毅侯府牵连进平南王逆党余孽一案,正是锦衣卫办的。
一个念头忽然就划过去了,姜雪宁看了周寅之一眼,并不还礼,隻平平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便转身对常卓道:“父亲可在里面?”
常卓道:“在里面,不过有客。”
姜雪宁蹙了眉,回想了一下自己年少时的娇纵德性,于是道:“我不管。我屋里那帮丫鬟婆子反了天了,偷拿我东西,撺掇着一起来欺负我。你进去跟父亲说一声,我隻拿句话,就去收拾她们!”
常卓不禁有些汗颜,但也知道这位二姑娘的脾性,硬着着头皮应了,还真掀了里间的帘子进去禀报。
姜雪宁就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来。
周寅之却不再坐了,隻立在一旁,偶尔看她一眼。
却说常卓进去禀报时,姜伯游正亲自给客人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