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弯腰去捡那香囊。
可眼泪掉下来却打湿了香囊上那针脚密密的白牡丹。
再用手去擦,已是污了一块。
这时尤芳吟便恨极了自己的笨手笨脚,也不敢再用自己沾有污迹的手去擦,又愧又怕地用双手捧了香囊递还给姜雪宁:“芳吟蠢笨,衝撞了姑娘还坏了您的香囊,改日必为姑娘绣一隻作赔,还求姑娘饶恕!”
她伸出手时,衣袖滑落几分。
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竟无一块好皮,青黑淤紫的一片,甚至有几道鞭痕。
引路的下人看见她都惊呆了。
姜雪宁的目光从她面上,移到她腕上,面上却越发恍惚。
还是棠儿反应极快,看出情况不对,连忙上来先将香囊接了:“给我便好。”
另一头的廊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几个婆子的厉声呼喝:“一个人都看不好!关起来还能叫她跑了!又是这样重要的日子,出了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快,快去找!”
尤芳吟一听哪里还敢多留?
她忙给姜雪宁欠身行了个礼,便提起了裙角,朝着另一头奔去,道中那蔓出的花枝划破了她的袖子和手背,也不敢停留。
后头的婆子们很快发现她踪迹,追了过去。
闹嚷嚷一阵。
那下人是知道府里最近因为姨娘的事情不太平的,也不敢叫客人知道,隻连忙向姜雪宁赔笑:“让姑娘见笑了,府里刚买来的丫鬟没规矩,妈妈们正教训呢,您没惊着吧?”
姜雪宁隻从棠儿手中拿过了那枚香囊,本来雍容的牡丹用了白线来绣,所以反有一种高华的清雅,此刻却沾了一抹泪痕,泪痕上又有一抹污迹。
她眨了眨眼,垂眸看着。
浓长的眼睫覆下,是一片晦暗的阴影。
她能听见自己心底那个冷酷的声音:别管,别管。世上每天那么多人要死,多她一个算什么?别去管,再过几个时辰,你就能见到真正的“尤芳吟”了。
逆鳞
“什么,跑了?”
正在花厅里待客的二小姐尤月被自己身边的丫鬟,拉到了廊上说话,一听说尤芳吟竟在这时候从柴房里跑了出去,一张俊俏的小脸便黑沉下来。
“不是叫粗使婆子守着了吗?都是干什么吃的!”
丫鬟见她发怒,瑟瑟不敢说话。
尤月冷哼一声,道:“不过她左不过是要去看她那命贱的姨娘一面,今日家里来了客,不好声张,你吩咐下去叫他们现在都不必管,免得叫人看见传出些不该有的风言风语。等过上一会儿,我与姐姐带着客人去园里赏花,你们再直接去那贱人房里把她给我拿住,好好治她。”
丫鬟低声应是,自下去传话。
这当口,来赴宴的客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大家都聚在花厅里说话。
有许多勋贵之家的小姐原本是没打算来的,可一听说清远伯府这边有燕临和沈玠,哪里还能坐得住?
京中谁人不知燕小侯爷一表人才?
习武学文俱是上佳,世子之位早早定了不说,再过两个月便要行冠礼。
按理冠礼之后便要谈婚娶。
就算不慕勇毅侯府高门,光凭一个燕临已足以让人趋之若鹜,更不用说竟然还有个尚未取正妃的临淄王沈玠。
姜雪宁从花厅外面走进来时,扫眼一看,只见得满厅红巾翠袖,粉面朱唇,不管门第高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因过于得体和礼貌而显得场面的笑意。
唯有两个人的笑容显得真切些。
一个是尤府大小姐尤霜,另一个是尤府二小姐尤月。
这也难怪。
在她印象中已经衰落的清远伯府设宴,还跟诚国公府撞了日子,竟也能有这许多人来赴宴,若姜雪宁是她们,怕也掩不住面上的喜色。
引她进来的下人刚到门厅就朝里面笑着通传了一声:“姜侍郎府二姑娘到了。”
原先正凑在厅中说话的名媛淑女们,听见这一声,本来没有太在意,只是习惯性地抬起头来向门厅处望了一眼。
可谁知就是这一眼,竟闪了眼。
姜雪宁从门外走进厅里的那一刻,也不知是谁先安静了下来,传染开去,整个厅里忽然一下就没了声音。
姜雪宁自回京之后,其实甚少掺和这类宴会。
京里这些姑娘,大多都是大家闺秀,个个养得和姜雪蕙一身的气度。而她刚回京的那两年都在学规矩,孟氏没办法把她带出去;后来认识了燕临,干脆不耐烦学那些繁琐的规矩和大家闺秀们都喜欢的调香、抚琴,自然就更不爱凑这些与她脾性不和的热闹。
更不用说这类场合基本少不了姜雪蕙。
有这么一个厉害姐姐在,纵然姜雪蕙其实没有硬要压她一头的意思,可在外人眼底姜雪宁这个二姑娘就是处处不如,她懒得为自己找气受。
是以,此刻厅中许多人虽然都听过有她这么一号人存在,却大多没有亲眼见过她模样与行止。
乍见之下,个个心底泛酸。
老天爷捏她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