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姜雪宁,一时没回答。
姜雪宁却道:“要我将你引荐给燕临,倒也未尝不可。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先问一问你。这也是我今次来的目的所在。”
周寅之不动声色:“姑娘请问。”
姜雪宁便道:“周千户的处置还没下来,你却已经急着请我为你引荐燕临,除了想要谋个千户之位外,恐怕还有锦衣卫那边查平南王旧案,要你潜到勇毅侯府,查个清楚吧?”
“嘎吱!”
尖锐且刺耳的一声,是周寅之浑身汗毛倒竖,豁然起身时带到了座下的椅子,让那椅子腿划在地上拉出的短暂声响。
他瞳孔紧缩,盯着姜雪宁。
目光里是全然的不敢相信!
要知道这件事他也是前两天才听见风声,今日卫所的长官刚将他叫进去做了一番吩咐,本是机密中的机密,他甚至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
可现在竟被姜雪宁一语道破!
她从何得知?!
姜雪宁看了周寅之如此强烈的反应,哪里能不知道自己竟然猜对了?
这一时涌上来的却是悲哀。
难怪上一世周寅之下场凄惨。勇毅侯府被牵连进平南王谋反旧案,抄家流放,实与他脱不了干系。也难怪后来谢危要使他身受万箭而死,还要割他头颅挂在宫门……
而这条毒蛇,竟是她当年引给燕临的。
姜雪宁微微闭了闭眼,道:“周寅之,你若想活,我教你个好。此案关系重大,万莫与之牵连太深。办成了或许平步青云,显赫一时;可再等久一点,我只怕你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姜雪宁与周寅之摊牌之后,又与他说了有半刻才走。
天色不早了,她怕燕临在层霄楼等久。
她走后,周寅之坐在堂中,满面阴沉,却是久久没有动上一下。
直到么娘进来找,被他这般的面色吓住:“大人,您、您怎么了?”
周寅之不答。
他转过目光来,望着这座小院。
院落一角便是马棚,一匹上等的枣红马正在那边埋着头吃草料。
这是周寅之前两年刚谋了锦衣卫百户时为自己买的一匹马,每日必要自己亲自喂上一遍,再带它去京郊跑上一跑。
他看了一会儿,便起身来走过去,摸了摸那马儿漂亮顺滑的鬃毛。
马儿识得主人,亲昵地蹭他掌心。
可站在屋檐下的么娘却清楚地看见,周寅之另一手竟已抽出了腰间那一柄刀,一时便惊叫了一声。
“噗嗤——”
锋锐的刀尖穿进马脖子时,一声闷响。
那马儿吃痛顿时就腾起前蹄,踢倒马棚,却被周寅之死死按住了马首,大片的鲜血全喷了出来,溅了周寅之满身。
然而这一刀又狠又准,它没挣扎一会儿便倒下了。
周寅之这才有些没了力气,半跪在那骇人的血泊里,一手攥着那柄沾血的刀,一手轻轻地搭在了马首之上,注视着它咽了气,才慢慢道:“记着,今日无人来找过,是我的马病了。”
遇袭(修)
上一世,是周寅之“查”的勇毅侯府。
后来沈玠登基为勇毅侯府平反。
再后来周寅之被谢危乱箭射死枭首钉在宫门之上。
由此可见,他绝没做什么好事。
此人一心向着权势和高位,为达成目的总是不择手段,但做事偏又细心谨慎,滴水不漏,很难被人抓住错处。
这是姜雪宁上一世用他顺手的原因所在。
只是这一世她连宫都不想进,再与此人有太深的干系,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对方偏偏又是她唯一一个了解勇毅侯府牵涉平南王旧案情况的渠道,且还有个谢危不知何时要摘她脑袋,便是不想联系也得联系。
但愿这一世能脱去俗扰,得一得尤芳吟所说过的那种“自由”吧。
她心里叹了口气,重上了马车,道:“去层霄楼。”
此时天已渐暮。
深秋里了鸿雁踪迹。
层霄楼头饮酒的人已不剩下几个。
半年前升任刑部侍郎的陈瀛把玩着那盛了佳酿的酒盏,一身闲散,却道:“锦衣卫向来只听从圣上的调遣,要查勇毅侯府恐怕也是圣上的意思。那些平南王一党余孽,押在刑部大牢里已经有好几天了,他们什么都审不出来,今儿特喊我出山去折腾一番,看能不能从他们的嘴里撬出东西来。少师大人,您常在身上身边,能不能点点下官,圣上想从他们嘴里知道点什么呀?”
陈瀛是近些年来出了名的酷吏,用刑折磨犯人的手段十分残酷,甚至惨无人道。但也因此破过好几桩大案子,在地方上的政绩很是不错。
这里面甚至包括一锅端掉天教教众在江苏分舵的大事。
只是他也很爱揣摩上面人的心思。
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做事,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皇帝的想要听到什么。
坐在他对面的那人,今日既无经筵日讲,也不进宫,所以隻穿着一身宽袍大袖的简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