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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1 / 2)

这样吗?

姜雪宁的目光依旧落在对面那人影晃动的窗扇上。

看得到有人影走近了。

接着外头那一扇窗便被推开了,一屋子的酒气与笑声都传了出来,从姜雪宁这里轻而易举就能看见那一屋子的人,各有一副巴结奉承的嘴脸。

她顿时皱了皱眉,知道她能看到别人,别人也能看到她,便要转过身来,叫莲儿棠儿把窗户给关上。

可就在刚一转身,想要开口的刹那——

方才对面洗尘轩开窗后的场景,如同一卷画幅般,忽然回到了她的脑海,定在了其中一个安静的角落。

她的心轻轻地颤了那么一下,连着身体都仿佛有刹那的僵硬,于是也不知怀着怎样一种奇怪的希冀,她竟重新转过了身,再一次向对面窗内望去!

洗尘轩内摆了宴,桌上摆的是玉盘珍羞,桌旁坐的都是朝廷命官。

陈瀛一来便被众人请到了上首。

他在这一干人中毕竟是官阶很高的,且是刑部的堂官,众人说笑间都举起了酒盏来劝他的酒,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显得热闹无比。

于是那安静的一角,便显得格格不入。

被那扇雕花的窗扇遮挡着,姜雪宁只能看见他被遮挡了些许的侧影。一身下品官员常穿着的藏青细布圆领袍,两袖略宽,随那一双修长但手指骨节突出的手掌,轻轻压在分开的两膝之上。

坐在圆凳上,脊背笔直。

张遮向外看着连绵的雨幕。

背后满室应酬的热闹,仿佛都沾不着他一身的清冷静肃,与他全无干系。

即便只是瞥着这样一道实在算不上完整清晰的侧影,可姜雪宁就是能够肯定——

是他。

再不会有别人。

这样安静看雨的姿态,过去了这么久,这么久,竟然还深深地刻在她记忆之中,无法消磨掉一丝痕迹。

张大人,还是这样喜欢看雨啊……

这一刻,姜雪宁眼底竟有一股潮热的泪意在涌。

上一世的所有顷刻间全翻了出来。

大雨的亭下,是他站在台阶下伸手撕去了被她故意使坏踩着的官袍一角,再抬起头来望着她时,眼睫上沾满的雨珠;

午后的干清宫里,是他垂首立在殿下,在她面前压低了视线不敢抬起时,手掌慢慢攥紧了的僵硬弧度;

泥泞的驿道上,是他捂了受伤的肩膀,向着崴了脚的她伸出手来时,微微滚动的喉结,和地上蜿蜒的血水;

……

她做什么不好,偏要由着自己去招惹这样好的一个人呢?

大抵是她心里藏着一隻魔鬼,要把白的染黑,要把清的搅浊,要把那高高立在圣堂上的人都拽下来,在人世烟火的苦痛里打转挣扎……

如此,方觉满足。

上一世,她欠燕临的,燕临都十倍百倍地报復回来了;可欠张遮的,便是舍了那一条命,她也偿还不了。

她是张遮清正凛冽一生里,终究没有跨过的魔障。

而张遮,却是她尘埃覆满的心内,最后一角不染的净土。

曾有过那么几个刹那,她想:如果不是皇后,她要不顾一切地嫁给这个人。从此以后,举袖为他拂去衣上每一点污浊的尘埃,俯身为他拾起前路每一块绊脚的瓦砾,变成一个好人,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自己的好。

可她终究是皇后。

一颗为尘俗所蔽的心,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姜雪宁望着对面,视线里慢慢一片模糊,只是不知到底是因为那倾盆的雨水,还是因为那上涌的泪水……

有人从洗尘轩的楼下匆匆上去。

长久坐在窗下的张遮,终于动了一动。

那人对他说了什么,他便点了点头,起身来向旁人道别,也不看他们是什么脸色,就从开着的房门里面走了出去。

一路下楼。

洗尘轩的堂倌在门前给他递了伞,他接过,将那深青色的油纸伞撑开,打了起来。

在伞沿抬起的时候,那一张轮廓深刻面庞也在伞下出露,从清冷的下颌,到紧抿的薄唇,再到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平静修狭的眼,微微颦蹙的长眉……

仿佛感知到什么一般,他的视线抬了起来。

于是就这样正正地撞上了。

隔着如帘似烟的雨幕与长街,她在楼上窗边,他在楼下阶前。

姜雪宁眼底,一滴滚泪毫无征兆地坠下。

伞尖上一滴冷雨,轻轻落在张遮的手背。

他觉着自己像是被烙了一下。

那模样明媚的少女,洗去了一身的铅华,没有了那隐约的偏执,就这样干净而柔美的,站在他最爱的大雨后面,用一双同样下着雨的眼望他。

这一刻,执伞的手指用力地握紧了。

可他终究没有走过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在久久的凝望之后,垂下了自己的目光,走下台阶,让那一把撑开的伞遮掩了自己所有的秘密,在她的视线里渐渐行远。

姜雪宁于是想:真好,一切都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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