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月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姜雪宁冷眼旁观,将这一丝不屑收入眼底,隻平静地想到,原来这帮抱团的人之间也不是那么紧密,内里也有龃龉。
她该为这一点发现笑出声来的。
可看着姚惜那含羞带怯与众人说话的神态,唇边上跟挂了铅块似的,沉得弯不出本分弧度。
忽然竟有点恨起张遮来。
也恨起自己来。
上一世怎么就鬼迷心窍,偏要骗张遮自己要当个好人?
这一天晚上,姜雪宁在流水阁坐了许久,可旁人读了什么,问了什么,又答了什么,她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次日早起,心情阴郁。
但还要去奉宸殿上课。
一共五门功课,四位先生,昨日学过了《诗经》和琴,今日上午要学的是“书”一门的《十八帖》和“礼”一门的《礼记》,谢危要教的“文”则与算学一起放到明日上午。
姜雪宁一干人等照旧提前一刻到。
按理说乐阳长公主沈芷衣会稍微迟些,但也会赶在上课之前到。可没想到,直到教书法的翰林院侍读学士王久从殿门外走进来了,沈芷衣也不见人影。
“长公主殿下怎么还没来?”
“书法可也是第一堂课吧,今天不来不大好吧……”
“没宫人去通传吗?”
众人都低声议论起来。
侍读学士王久也是四十多岁年纪,留了一把硬硬的黑须,峨冠博带,倒是有几分飘逸的斯文儒雅,眼看着快到上课的时辰,往下一扫见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没人,便问了一句:“长公主殿下没来吗,怎么回事?”
众人尽皆摇头。
王久眉头便皱起来,轻轻地哼了一声,道:“长公主殿下素受圣上与太后宠爱,这么早的时辰起不来也是正常,不想来也正常。不来便不来吧。”
众人噤声,听出这位王先生是不大高兴了,一时都不敢说话。
姜雪宁坐在角落里,闻言却站了起来,向王久躬身一拜,不卑不亢道:“此次进学乃是长公主殿下一意向圣上求来的,能得诸位先生亲临教诲,殿下也很高兴。昨日便与我等一般,早早来到殿中,恪守先生们所定下的规矩,并不是什么不能吃苦的人。想必今日早课迟到,是事出有因,还望先生大量,暂毋怪罪。”
乐阳长公主沈芷衣的受宠和骄纵,在宫中都不是新鲜事。
别说是王久了,就是在场的诸位伴读都下意识地以为沈芷衣对待这一次上学,该很随意。且她贵为长公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没人敢说。
因此听了王久话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姜雪宁出来说这话……
措辞虽是委婉,态度也甚谦卑,看似只是在为沈芷衣解释,可一旦这话对着王久说,意思就有点微妙了。
玩弄文字的人向来是一句话能猜出十种意思。
纵然她似乎并未顶撞之意,可听的人心中总是不快。
王久的目光顿时落到了姜雪宁的身上,一下想起来昨日在翰林院中听教她们诗文的同僚赵彦昌说过的话,这些个伴读的小女子中,有一个坐角落里的格外不听话,是户部侍郎姜伯游家的二姑娘姜雪宁,像个刺儿头。
他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他还没上课才说了一句话,她就来找上茬儿了。
王久道:“我不过随口一句,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长公主?”
姜雪宁上一世虽不怎么去上课,却清楚地知道往日也被宫中娇惯长大的乐阳长公主,竟是从来没有逃过一堂课,乃是认认真真想学的。
这王久分明是对沈芷衣有偏见,先入为主。
所以她才想站起来分辨一二,自认为已经十分委婉,注意语气,却没料想先生的反应如此之大,便微微蹙眉,解释道:“学生并无此意。”
王久冷了脸道:“并无此意?”
他忍不住要教训这小女子一番,也正好拿她立威,树一树自己先生的威严。
没料想,他话音刚落,外头便有名小太监急匆匆跑来。
“慈宁宫太后娘娘有话,特吩咐奴来告先生。”小太监在殿门外躬身一礼,看额头上还有些细汗,“前些天宫里出了点事,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正清查内务府,东西六宫各宫主位都叫了去,长公主殿下此刻也在那边,正陪着圣上说话,今日本该来上课,可事急在身实在走不了,特命奴来向先生告罪,还望先生海涵。”
“啊……”
王久一听这太后、皇后甚至是圣上的名头,脸色便变了好几变。
这一时哪里还有先前对着姜雪宁时的倨傲?
他两手一抱向虚空里遥遥一拱,隻道:“圣上、太后与皇后娘娘在上,长公主殿下既有事在身一时走不了,缺一堂课也无妨,下官改日择空为长公主殿下补上便是,还请公公转告圣上,请圣上放心。”
那小太监应了声是,又行过礼,便又匆匆退走了。
仿佛有些心惊胆战的不安似的。
姜雪宁一听见刚才来人说的“清查内务府”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