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怜咬紧唇瓣,克制住。
公子姒昭只是随口问。
明怜垂眼,有礼有节,不卑不亢,“我本想去拜谢公子救命之恩,但见公子有客人接待,我觉得不方便打扰,于是离去了。”
她行礼行的规矩,完美。
其实她很久很久没有行过这样的礼了,小时的记忆早已模糊。
一个卑微的仆从,至多是跪下,繁琐的礼节不属于卑微之人,卑微奴仆只会俯首,叩首。
但她总是克制不住,悄悄地观察跟随小娘子们的礼节。
她是那么卑劣,心思见不得人。
于是,对公子姒昭行了这一礼后,明怜顿时觉得胆战心惊。
她这样的身份,怎配以对待平常关系的姿态向尊贵的王朝公子行礼。
明怜绷紧身体,行礼的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放下,担心公子姒昭不悦。
她悄悄抬眼看他。
明怜睫毛轻抬,偷偷的,眼中的那像把自己也封住了一样的冰霜在此刻消散,露出点柔软娇媚,不自觉。
“这样么。”听到明怜的话,姒昭眸色微动,沉吟了一下,似乎没注意礼节的事情。
明怜悄悄松口气。
接着,公子姒昭对她道。
“你身子弱,方才又受了惊吓,一人不妥,我送你回去。”
男人声音慢条斯理,清冽。
明怜心中暗想,听他语气,好像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公子姒昭带着一种不自觉的高高在上。
“谢公子。”明怜轻声,这次,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对公子姒昭行礼了。
公子姒昭是王公贵族,自小有众多随从,骨子里浸润了上位者的气度,很正常。
明怜跟在公子姒昭身后,不知觉自己像他的小尾巴一样,只是看着公子姒昭高大、稳重的背影想,公子姒昭行事温润如玉,他的高高在上并不影响他的温柔。
皎月总是高悬于空,供荒芜中的行人仰望、追逐。
“……”
“哎哟,女郎,你可算回来了。”女医坐在明怜的屋中等候,听到推门的声音,顿时站起来,还拍了拍胸口,“刚才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像出了什么乱子,你迟迟不回,我不知道是要继续等你还是去找你……”
女医的声音突然顿住,表情有点诧异,接着,语气尊敬,“老奴拜见公子。”
公子姒昭迈过门槛,进屋。
男人气质矜贵,淡淡吩咐,“退下罢。”
女医匆匆低头离去,谨卑地关上门扉。
空气骤然安静,明怜忽然意识到屋中只有她与公子姒昭了。
她的身躯顿时有点僵。
明怜看向公子姒昭,他浓墨一样的发温润地披在身后,发冠服饰是公子仪制,贵气天成。
宽肩窄腰,稳重端方。
好像带着春华般温暖的避风港。
她呼吸微凝。
只是很普通的一声关门声响。
她的耳朵听过百次、千次关门声响。
但这道门扉阖上的声响,那么明亮,不可忽视,就像她第一次听到关门声后,响起后,却把她拽进了隐秘的地方。
明怜垂眼,自觉卑劣的情绪划过。
公子姒昭要是知道他随手施救的这卑微女子在他背后悄悄地看他,他会觉得她恶劣罢。
可他为何留在这里?
明怜嗓音慢慢地在寂静屋中响起,不卑微,清清冷冷的,“公子,有事情需要明怜去做么?”
姒昭对她露出微笑,摇摇头,“没有。”
“我只是看看此处安不安静,能不能供你休息。”公子姒昭善解人意,语气温温。
公子姒昭好心温柔的话语落下,明怜心头骤然划过情绪,不是失落感,她何德何能对公子姒昭感到失落。
明怜的情绪是对自己的一种唾弃。
她方才心底深处竟然暗自揣测公子姒昭的意图。
可公子姒昭如清风明月。
他是温柔。
遥不可及的温柔。
“此处甚好,很安静,明怜很满足。”明怜对公子姒昭道,有条理地叙述,“离驿馆大门远,不吵吵嚷嚷的,窗户边有个老桑树,推开窗子就能看会儿枝影摇动,很静谧。”
况且,就算不安静,明怜也很满足。
不必睡在肮脏破旧的地方,已经是她因公子姒昭的温柔而得到的好处。
“公子,这样的地方,很好。”
“明怜很喜欢。”
她说话的语气染上点开心,但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就像第一次得到好吃糖果的孩子。
公子姒昭指尖微动,他看向明怜。
明怜柔软唇角勾起清丽笑弧,眉眼柔柔,“公子救明怜两次,明怜无以为报,明怜愿做公子的仆从,服侍公子。”
话音落下,明怜心跳顿时砰砰砰。
她一时喜悦,犯下冲动。
就像做了坏事,她一下子紧张。
明怜后悔,咬紧唇瓣,很用力,像是在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