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雷击,眉头拧紧,半晌后,慢慢道:“是了……他确实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郁家二郎郁行安,少时便闻名天下。西丹国侵西南道之时,崔节度使还在惶惑不安,对他说又要狼烟四起,郁行安便得了白鹭书院山长的首肯,前往阵前游说西丹国王子。
崔宏舟读过嫡长兄崔节度使的来信,但仍然无法想像郁行安是如何做到的。
他怎么能站在万军之中而面不改色?他怎么能凭藉西丹、狄人、大裕的微妙关系,便说动西丹国转圜心思?
崔宏舟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听说,白鹭书院山长修的是治国安邦之道,连高宗生前都对山长无比推崇。他便如同无数人一样,千方百计想要拜入山长门下,但很快,山长收下郁行安,宣称这是关门弟子。
崔宏舟不是没有质疑过山长的选择,但读过那封来信之后,他就明白,在朝堂上,自己无法与郁行安相争。
他靠着不光彩的手段,赢得圣人的提拔。但圣人倚重郁行安,完完全全是因为圣人慧眼识珠,发现此乃万里挑一的贤才。他便是再如何结党营私,又如何敌得过圣心所向之人?
“郎君?郎君?”随从在一旁道。
崔宏舟蓦然回神:“何事?”
随从小心翼翼道:“郎君之前设的局,可还要做下去?”
“不做了。”崔宏舟将手抚上自己的眉,“我先前寻思,苏三娘的父亲虽是太保,又有卫国公的爵位,却是虚衔,没什么好忌惮的。如今郁家站出来,我还得仔细斟酌才行。”
随从舒了一口气的模样。
崔宏舟却喃喃道:“就是不知,有什么绕过郁二郎的手段……”
随从怔然,盯着自家郎君,背后冒出冷汗。
……
苏绾绾坐在听竹轩,翻了许久的书卷,侍女终于进来道:“阿郎起身了。”
侍女口中的“阿郎”,便是苏绾绾的父亲苏居旦。
苏绾绾带上早已准备好的束修,随苏居旦、苏敬禾一起去了肖家。
肖家早已准备好一间静室。苏家献上束修,苏绾绾行叩首之礼,听了百里嫊和肖公的一番教诲,算是入了百里嫊门下。
百里嫊轻抚苏绾绾发顶:“今后每日辰时过来听我讲学。”
“是。”苏绾绾应道。
出了肖家大门,苏居旦捻须笑道:“我虽喜爱柔婉女子,却没想到扶枝这样为我争脸。看来,柔婉女子适合做妻妾,自家女儿却要争气一些才好。”
苏绾绾无言。
苏敬禾左看右看,似是一时不知说什么。
苏居旦“呵呵”笑完,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去平康坊。”
平康坊是阆都著名的烟花柳巷。
马车辘轳而走,苏敬禾连忙对苏绾绾笑一笑,让她不要介怀此事。他又拉着她去玩了半日,说道:“今后不必理家了,当以学业为上。”
苏绾绾应好。
苏敬禾果然有先见之明。
那天之后,百里嫊教的东西很多,极其细致,苏绾绾的课业也逐渐加重。
不久之后,进入孟夏,一天清晨,苏绾绾被雨声吵醒。
她睁开双眸,看见一等侍婢棠影正在掩窗子。
棠影转身,见她醒来,笑道:“阆都的夏日就是这点不好,这雨说下就下,倒将小娘子吵醒了。”
“是何时辰了?”苏绾绾问。
棠影道:“正好卯正一刻。”
苏绾绾说要起身,棠影忙命侍女们进来服侍她梳洗。
换衣裳时,一个侍女道:“小娘子来癸水了。”
众人一听,纷纷忙碌起来,擦脸的、煎药的、拿月布的……众人进出时格外小心,小心翼翼地掀帘子,避免让风吹到苏绾绾身上。
苏绾绾记得,从小都是这样。
小时候,她的身体比旁人更弱,精心养了十几年,才渐渐好了。
但众人仍旧当她孱弱多病,每次她来月事,众人都如临大敌,还要呈上几碗刘奉御开的药。
小侍女正好从正房回来,禀道:
“主人还未起身,夫人照常免了小娘子的请安。夫人说,今日雨大,若小娘子还要去肖家读书,便多穿一些,再带上几件可换的衣裳,避免淋湿了着凉。”
苏绾绾点点头,独自在听竹轩用过早膳,侍女棠影端过来一碗苦药。
苏绾绾接过,平静地喝了。
棠影拿出一盒蜜饯,笑问道:“小娘子可要吃些蜜饯?”
“不必了。”苏绾绾漱了口,又拿帕子擦拭唇角,一抬眼,见到棠影仍在望自己,便笑道,“你若嘴馋,拿些去吃也就罢了。”
棠影“哎”了一声,笑道:“还是小娘子知道疼人,婢子谢过小娘子。”
她将蜜饯盒子放下,服侍着苏绾绾出了门,又反覆叮嘱其他侍女好生打伞,才回到听竹轩。
擦拭桌案的小侍女瞅着蜜饯盒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