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暗室似乎会放大声响,苏绾绾听见那群人又骂骂咧咧地从门外跑过,又听见郁行安走动时衣袖轻微摩挲的声音。
一点点的气味仿佛可以盈满整间暗室,苏绾绾再次嗅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们其实不过相隔一步远。
郁行安忽而问道:“你受伤了么?”
苏绾绾微愣。
他说:“我闻到了血腥气。”
“似乎是。”苏绾绾道。
他这样一说,苏绾绾感觉脚踝的伤处实在难以忽视。她并不是对疼痛迟钝的性格,这些年再也未哭,不过是源于当年的承诺。
“你要察看伤处么?”郁行安将烛台递给她。
苏绾绾犹豫片刻,接过,轻声道谢。
郁行安背过身,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壁上的佛经里。他背影挺直,如一棵松柏。
“确是流血了,不知被何物割破了脚踝。”苏绾绾将裙摆放下,仍旧拿着烛台。
郁行安道:“我去叫人过来。”
苏绾绾:“外面不是有人么?”
“无妨,我在佛塔西面布有护卫。”
苏绾绾无言,她还以为郁行安孤身在此。
石门打开,再缓慢合拢。苏绾绾拿着烛台,听见郁行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烛火跳跃着,她没有等多久,郁行安就带着人回来,还有一个侍女。
郁行安的视线落在苏绾绾身上,话却是对着侍女说的:“将这位小娘子好生扶下去,当心些,别摔倒了。”
侍女心中惊讶,应一声好。
苏绾绾本想自行走下去,但有了借力之处,确实轻松许多。她没有推辞,不知郁行安始终站在台阶上,注视她的背影。
侍女转角时瞥见了郁行安的目光,更是心跳如鼓。
她一直在郁家做事,这些年来,她拿着一等侍婢的月钱,却只在做一些洒扫之事,未曾近身服侍过。
她听闻郁行安因在白鹭书院读书多年,所以不习惯用侍女,许多事或是吩咐小厮,或是亲力亲为。
不知多少人家想要结亲,他却逐一推拒了,甚至连郁家家主极其看好的蓝六娘,也被他拒绝。
她不止一次地以为,郁行安打算终身不娶,伶仃一生。
侍女再次瞄了一眼苏绾绾,心想,原来郎君只是眼光高而已。
到了佛塔之下,苏绾绾道:“我欲回城治伤,但朋友们还在芳霞园,我应去转告她们为好。”
侍女不等郁行安吩咐,立刻笑道:“婢子去转告即可。小娘子腿脚受了伤,还是不要挪动为上。”
苏绾绾道谢,让她去了。
郁行安道:“我的护卫已将那些黑衣人制服,我再派几人护送你回城。”
苏绾绾抬头,发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她挪开目光:“总是劳烦郁翰林。”
“无妨,你平安就好。”
苏绾绾心中跳了跳,盯着不远处被风吹动的芒草。
芒草生得很高,郁行安的护卫们也不知为何退得很远,他们站在此处说话,像是除了两人之外,只有风能听到。
苏绾绾道:“改日我让二兄登门道谢。”
郁行安忽然笑了一下,笑声很轻。
“苏三娘。”郁行安道。
苏绾绾“嗯”了一声,将视线挪回他的衣袖。
她想,他似乎是第一回 这样郑重叫她的排行?,
她把目光移到他手指上,夏风吹过两人指尖,带着一丝灼热,她等待他要说的话。
郁行安说:“你不必待我这样客气,也不必总是对我道谢。”
因为你是我主动想要帮助的人。
……
苏绾绾坐在马车上时,还感觉脸颊有点烫。
她觉得大约是被晒的。
那十几个小娘子听说出了事,也无心玩乐,十几辆马车迤逦回到阆都,一旁还有郁家护卫跟随。
苏太保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不过几日,朝堂上就飞出许多弹劾崔宏舟的折子。
御史台的第一封奏折,弹劾崔宏舟胡乱抓人,说他曾经抓一老妪入狱,理由仅是这老妪在上巳节堵了他的路。
第二封,弹劾他大不敬。传闻他在家中与下人闲聊,说圣人命不久矣,不过是强撑续命罢了。
第三封,弹劾他结党营私,辜负圣眷。说他集结了前户部尚书等党羽,借权势谋求私利,去岁被贪掉的山北道粮草,亦有他的手笔。
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圣人每看一封,脸色就更沉一些,一时间,朝野人心惶惶,权且忍让者有之,作壁上观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
纵使崔宏舟的二弟是西南道节度使,权势滔天,在这风口浪尖上,也没有多少人为他说话。
“真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崔宏舟拂袖砸掉一套茶碗,“那郁行安竟也插了一手!往日有谁敢直面我的锋芒!”
“大兄。”崔九娘站在书房门口,怯生生地道。
崔宏舟没好气地瞪向她。
崔九娘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