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将一相脾气不相投,素来相处的不太和睦,没想到这次竟然联袂而来,将士们惊诧之下,纷纷让路停手。
谢九泉匆忙赶到齐徽跟前,疾声道:“人呢?!”
他性情刚硬,手握重兵,刚刚得知此事便匆忙赶来,情急之下语气冷厉,连礼数都顾不得了。
齐徽手里握着曲长负的一片衣角,犹自恍惚,竟也未计较。
他心里空茫茫的,漠然道:“畏罪自尽,从山崖上跳下去了。”
一语入耳,谢九泉隻觉得五雷轰顶,他身体微晃,随即一把揪住齐徽的领子,不顾侍卫阻拦,怒声道:
“你可知道,他送给敌军的消息根本就是假的,目前叛乱已平,一切不过误会!”
齐徽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谢九泉嗓音嘶哑:“你冤枉他了!是你把他逼死的!”
整件事情竟然只是误会一场!
如果说方才有怨恨,有痛苦,也有遗憾,那么此时,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为加倍的痛悔,尖刀一样刺入心间。
手中半幅衣袖犹存,人却已不在。
齐徽满面震惊,曲长负方才说的话,竟然一字未忘,清清楚楚地涌入脑海。
知道真相以后,原来他那惯常轻嘲凉薄的语气,都是想解释而不愿出口的决绝。
对方明明一直在为自己出生入死,却是自己疑他伤他,满腹算计!
齐徽将衣袖按在脸上,几难自持,痛悔之下,竟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谢九泉捏紧了拳头又松开,不再理会太子伤势,霍然起身。
“将军!”
“随我下山去找他,我不信乐有瑕会就这样死了。”
谢九泉冷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一定要找到他!”
他说是这样说,但壁立千仞,这样高的山崖,历朝历代从未听说有人成功找到下去的方法,像那样一跃而下,更是绝无可能生还。
人人心里清楚,却没人敢上前相劝,谢九泉刚刚迈步,方才后至的大军忽然异动,竟将所有人尽数围在中间。
太子近卫高声怒喝:“苏相,你做什么?”
从方才开始一直没有作声的右相苏玄走上前来,神色温雅一如往常,眼中却隐隐有种疯狂之色。
“太子殿下,你应该知道,我会效忠于你,全为他一人。”
“现在,他不在了。”苏玄笑容凉薄,幽幽道,“那我看各位,就干脆一块陪葬吧。”
谁也没想到挑起战事的竟然会是他,呵斥的、护驾的、报讯的……局面乱做一团。
齐徽被人护着退后,手中持剑,心头却一片空茫。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那个银鞍白马的男子朝着自己疾驰而来,那神态形容还是少年模样,意气风发,飞扬坦荡。
人生若隻如初见。
初见一瞬心花无涯,终归碧落黄泉两茫茫。
胸口的剧痛将幻象打破,来人满目仇恨,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向他,并非乐有瑕,而是闻讯赶来的璟王。
这一刻,那人彻底消失在世间的认知直击心头。
齐徽忽然大笑起来,在身边护卫惊诧的目光下,他弯下腰去,笑出眼泪。
乐有瑕,乐有瑕。
如果还有来生,欠你的,我一定尽数奉还。
曲长负从断崖跃下,头顶的天空湛蓝耀眼,日光倾城而下,今日天气晴好。
飒飒的风声从耳畔掠过,天与地之间的身影显得飘忽而微渺,他看见云层飞速流动,当头的太阳迅速下坠,被地平线吞没在一片金红的夕色中。
前尘岁月如同指间的烟云消散殆尽,紧接着失重感骤然传来,曲长负整个人已经躺在了一处床榻之上。
身下垫着的丝绒软毯暖融融的,两幅销金帐子垂在床前,伴着安息香的气息,微微拂动。
他……重生了。
曲长负是当朝右相曲萧的嫡长子,外祖父宋柏马背上得功名,如今已是太师之位,位列三公之一。
他生母早逝,曲丞相续弦,又娶昌定王之女庆昌郡主为妻,可谓是显赫腾达之家。
只可惜他打出生便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曾被名医断言活不过二十。
幸运的是,他临死之前接到一个辅佐本世界各位气运之子的任务,只要帮助他们走上应有的人生轨迹,曲长负就可以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并且延长寿命。
如今,任务完成。
曲长负坐起身来,稍一用力,便觉得一阵眩晕,倒先咳嗽了几声。
他一贯体弱,但这回身上的痛苦却似乎比之前减轻了不少,看来这场交易已经成功。
床上这一点动静,立刻就被守在旁边的下人听见了。
伺候的丫鬟猛地从脚踏处站起来,见曲长负竟然已经能起身,又惊又喜,连忙扶住他,将两个鹅绒枕头垫在曲长负的身后。
她颤声道:“阿弥陀佛,不枉奴婢拜了好几日的佛,少爷您终于醒了!”
曲长负还记得自己年少时这个贴身丫鬟名叫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