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千江曾在宫宴上拒绝了老臣的敬酒,其实也不完全是他要摆架子,而是璟王殿下——
他真的不会喝酒。
从小到大,靖千江几乎滴酒不沾,也没人能勉强的了他。
他活了二十年,总共碰酒的次数不过两三回,都是面前这位唆使的。
那股辛辣之意呛入气管,久久不散,靖千江脸上也泛起酡红,可他看见曲长负竟然笑了,几乎生出一种再喝一杯的衝动。
他笑着摇了摇头,神色间并不见狼狈尴尬:“不好意思。”
靖千江缓缓地说:“几年不见没有长进,我依旧不会喝酒。让你见笑了。”
从曲长负不怀好意撺掇他喝酒的那一刻起,靖千江就知道,自己“易皎”这层马甲,算是彻底披不住了。
赤脚踏沧浪
其实对于彼此的身份,两人基本上已经各自心知肚明,而此刻靖千江的话,将最后一层窗纸点破。
曲长负的眉梢轻微一挑,这样细微的动作,被他凭空做出一股潇洒。
他说道:“为了拯救万千将士于水火之中,不惜亲自来军营暗访,可敬可佩。臣不敢嘲笑殿下。”
靖千江望着他,眼中带着笑意:“既然已经知道是故人,为何还要端着架子说话?你要是还这样,我的酒可就喝亏了。”
此时的曲长负倒是出奇的温和,竟然从善如流地换了语气:“好吧。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因为宫宴上在屏风后的交手吗?”
靖千江道:“那个时候只是怀疑,毕竟你的相貌不同了,我也从未想过曲丞相竟然是你的父亲。不过后来去找你说话,我心里就什么都断定了——我还能认不出来你吗?”
曲长负微微含笑:“我也是。”
靖千江微怔:“什么?”
曲长负道:“你易容前来当小兵,天天跟我相处,难道我就不会看穿?早就知道是你了。”
靖千江一时没说话,将曲长负的意思在心中回味了一遍。
对方的话语中分明透露出来一种熟悉的亲昵,上挑的尾音中就跟带着小勾子似的,勾的他心头髮痒又发烫。
说句辛酸点的,曲长负对他,就没这么好过,真让人受宠若惊。
靖千江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太过思念对方,把脑子想出了什么毛病。
他见曲长负又将酒杯斟满,便毫不抵抗地拿起来,这回是慢慢地啜了一口,压下悸动。
他说道:“我原先从未想过,你会是丞相之子。”
曲长道:“你既然会来找我,应该也调查过当年的上尧之乱。当时叛军突然杀来,护卫有限,跟我们在一起的又有六皇子,当然要首先护着。”
他略一停:“我身体不好,就成了掉队的那个。后来在乱军中侥幸被人给救了,捡回一条命,这才认识你。”
靖千江隐约知道曲长负的心结所在,便也对他的经历好似十分轻描淡写:
“我是听说了,只是觉得难以置信。当年托商队送你回京的时候,我还以为今生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曲长负瞧着靖千江,其实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那眉宇间冰凌般的锋芒敛了,就总让人觉得他在微笑。
“未想你的身世也别有一番隐情,以至于来到京城。”曲长负慢慢地说,“太久不见了,能遇故人,实为欣喜。”
他又将两人的酒杯都斟满,没等靖千江拦着他,就主动把自己那杯酒也递到了对方面前。
“我确实不能多喝,算是庆祝,你替我干了这两杯吧。”
曲长负的话让靖千江想到两人分离的那些日子。
他们上一辈子分开过两次,第一次就是曲长负十三岁回京,当时他虽然不舍,但也为对方可以回家而感到高兴,并期待有再见的机会。
而第二次在曲长负跳崖之后,生命中所有希望都成了一片空茫。
他白日里努力让自己不去细思,到夜间便依靠药物入睡,盼着能在梦中相见。
可无论他是不是入梦来,第二天睁开眼睛,便是又一次的失去。
他们确实是太久不见了,这又何止时间上的漫长。
如今这个人终于活着回来了,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
靖千江不想拒绝曲长负的任何一个字,将面前的酒拿起来饮下。
曲长负为人疏离冷淡,虽然他们相处了很久,但中间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靖千江觉得,自己永远都看不透他,也不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而直到这辈子,他才仿佛真正窥到了一个完整的,真实的曲长负。
知道他的家人、经历,知道他曾经的委屈痛苦,知道他为什么总显得那样不开心。
他因为这种触及而感到窃喜,可又因为心疼,而心生酸楚。
迷离烛火中,他听见曲长负慢慢说道:“殿下,你醉了,早些回去休息罢,我也乏了,要歇歇。”
靖千江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感到有人扶着自己,走了出去。
他脚步踉跄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不知道衝着哪个方向胡乱说道:“我、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