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千江默然,然后松开了曲长负的肩膀,说道:“确实。”
其实他的心很冷硬,当初少年遭逢族中变乱,没有紧张过,而后驰骋沙场,往来于血肉枯骨之间,也从未失态。
只有曲长负……
面对曲长负的时候,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各种本能反应和欲望,上一世,他要离开摆夷回到京城,他要襄助齐徽登位,自己都由着等着,一路追逐相伴。
但压抑的太久,就很难控制真实的心情,尤其是在经历过生死之后。
付出再多、伤情再多,如果是这个人,他都愿意承担。
可感情这种事就很难控制了,爱的越深,越放不开。
靖千江不能再忍受看到对方受到任何伤害,亦不能再忍受他离开自己身边,为了旁人呕心沥血却被辜负。
曾经以为天人永隔的那道身影触手可及,紧拥入怀再不放开的欲望在胸腔之间涌动。
这回,他的心上人,他要自己好好地珍惜,断不会再放手。
只是想打动曲长负,还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和努力。
靖千江毫不讳言:“说实话,经历过上辈子的事,只要跟齐徽沾边的人,我都会很警惕。重蹈覆辙的代价,我可承受不起。”
他目光向前一瞟,忽又张开弓,把刚才那支箭重新搭了上去,慢慢抬臂,对准曲长负的身后:“瞧瞧,说人人到。”
曲长负回眸,见是齐徽过来了,他身边的侍卫看见璟王竟仿佛在瞄准太子,大惊失色,纷纷举起刀剑,呼喝着挡在齐徽前面。
靖千江却大笑一声,嘲道:“瞧这些人的蠢样,一帮软骨头!”
他放下弓:“你大概有话要跟他说,我不打扰了。”
靖千江顿了顿,又低低道:“自己小心,保重身子。莫……莫被人给哄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发虚,仿佛又有点不好意思出口似的,曲长负抬眉看他,靖千江却一低头,并不与齐徽打招呼,披风一扬,翻身上马而去。
意气入云天
齐徽是听说骊妃召见曲长负,才急匆匆赶过来的。
他本来正在议事,连身上的太子袍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结果远远就看见靖千江同曲长负站在一处不知道说了什么,还拿箭对准了自己。
他心头忽地一沉。
不是畏惧靖千江手中的箭,而是齐徽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让人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上一世,齐徽能看出来靖千江多半是很喜欢曲长负的,但直到曲长负死后,他才惊讶地意识到,原来靖千江的感情可以这样深。
但那个时候,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同样沉浸在失去挚爱的痛悔之中。
曲长负性子冷,但偏偏七分冷淡中又带有三分天成的风流肆意,招惹无数相思。
不光是靖千江,包括谢九泉、苏玄、李裳等人的心意,齐徽全都能看出些许。
但他未在意过,因为他深知,曲长负的心思只在自己身上,他全心全意襄助自己,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和感情,都足以让齐徽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他们之间即使出了问题,也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事。
可是就在刚才,他忽然觉得,靖千江同曲长负站在一起,似乎带着种格外的默契,似乎……把自己排斥在外。
齐徽压了压心思,快步走到曲长负身边,问道:“没事罢?对不住,母妃那边,是我没有顾全到。”
曲长负微仰着头,眯了眼去看天上的太阳,漫声道:“没关系。这种事情,我每年都会碰到很多,小打小闹的,不值当放在心上。”
“不、不是。”齐徽艰难开口,“你应该放在心上。”
曲长负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仿佛给了齐徽无尽的勇气,支撑着他放下一贯的自负与骄傲,把原本这辈子都难以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我母妃为人素来固执己见,又总爱插手我在朝堂上之事,原先我知道……她也曾经常私下召见你,定是……教你为难了。但我当时隻想,以你的本事,这些事都处理的来,亦……未曾替你分担什么。”
齐徽将这些话说出来,隻觉得字字锥心:“除此之外,更有怀疑你与叛王勾结,派你前往平叛,却不给援兵相助,有意试探;与你相约饮马渭水,西行时却刻意留你镇守京城……”
“你当初来到我身边,我曾说过,卿有国士之才,必以国士之礼待之,但渐行渐远,却是疑忌愈深,终至……终至铸成平生大错!”
“对不住……”齐徽用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颓然道,“过往种种,我做错了。”
他放下手臂,凝视着面前的曲长负,小心地、殷切地、满腔悔恨又满腔期冀地询问道:“咱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这一世,我一定说到做到,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永远信你,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断不会再教你委屈为难……”
曲长负只是负手望天,悠悠听着他说,待到两人之间静默下来了,他才收回目光,问道:“殿下还记得,你我真正开始决裂,是在何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