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被曲长负噎的心头起火,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怎么对这个人发脾气,也只能苦笑忍了。
其实当时齐徽没有意识到,究竟谁的话,才更加伤人。
赫连素达犹在震惊之中,正想要去查看船头的裂缝,瞧瞧曲长负是不是用了障眼法,周围的百姓们已经开始大声起哄。
还有人高声叫道:“请南戎的英雄也来露一手罢!”
“对,我愿意贡献龙舟一条,给南戎王爷展示剑法,与曲大人一较高下!”
“南戎王爷如此神勇,相信定能将整条船一剑劈碎!”
众人不由大笑,高喊着“露一手,露一手”。
赫连素达面红耳赤,此时才明白了什么叫“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赫连英都勉强干笑道:“没想到曲大人文质彬彬,竟有如此神妙的剑法,京城之中果然人杰地灵……”
他顿了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借口:“今日我们的身份已经显露,百姓们越聚越多,我看,还是先回驿馆去罢。”
他们几乎是落荒而逃,相信这个教训可以铭记终生。
靖千江见大家都在称讚曲长负,松了口气,也终于欣慰地,笑了。
希望这样的讚誉和景仰,能够让曲长负忘记那两名南戎憨货的蠢话。
皇上下旨令齐徽接待使臣,因此南戎人要回去,齐徽便也得跟着一起,齐瞻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笑衝着曲长负说道:“曲大人,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无所不能,也不知道要怎样的天分与努力,才可以造就出曲大人这样的妙人。”
齐瞻说着叹了口气:“唉,你啊你。”
曲长负道:“殿下这话听着,可真不像是夸奖人的语气。”
齐瞻对靖千江道:“可否劳烦璟王弟稍等片刻,让我与曲大人单独说上几句话?”
靖千江看了曲长负一眼,说道:“我在那一头的画摊前面等你。”
等他走后,曲长负道:“不知殿下想说什么?”
齐瞻道:“曲大人这么博学多才,是否听说过前朝名臣孟良宵的故事?”
曲长负道:“哦,是哪一件呢?”
齐瞻道:“前朝开国太祖李真起于微末,一开始只是个在黄土中讨生计的农人,是孟良宵发现了他的才能,一路扶持,才辅佐他打下一片江山,登基为帝。”
“中间铲除异己,谋划布兵,功劳不可谓不大,但你知道最后李真是如何对待他的吗?”
曲长负微微一笑,说道:“孟良宵车裂,家中男子处斩,女眷发配。”
齐瞻叹道:“不错,这样一位能人,真是可惜了。所以说这人怎样活着都好,就是不能太过掏心掏肺。”
“孟良宵之死,一方面是因为将他的才华完全展露在了李真面前,引起李真的猜忌,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他当时为了襄助李真,得罪了太多人,以至于落难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人愿意相助。你说,这是不是太亏了?”
“或许罢,我不是孟良宵,我也不知道。”
曲长负懒洋洋地说:“殿下的废话可真多,只是听来听去,愣是没听出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瞻冷笑道:“行了,你既然非得要我把话说明白,咱们就谁也别装模作样。曲长负,你当真不知道朱成栾是谁的人吗?竟然想到用这个方法来打击我,本王真是不应该小瞧了你的心机!”
曲长负跟朱成栾对上,不过是因为两人一个要杀灾民,一个要救灾民。
他是等到把朱成栾给解决了,才会顺藤摸瓜,发现前世今生,从贪墨军饷到运送霉粮,整件事情背后的造成者竟然是齐瞻。
但齐瞻把因果关系倒置了,他以为曲长负是为了帮助齐徽对付自己,这才会衝朱成栾下手。
反正不管齐瞻如何理解,结果都是一样,所以曲长负也没解释。
他淡淡地说:“看来我已经把殿下给得罪了,臣心里真是惶恐。”
齐瞻道:“我一直很喜欢你,甚至想过,如果你愿意跟了我,其他庸脂俗粉,本王自此都不会再多看一眼。可惜,你不识抬举。”
他吐出“不识抬举”这四个字的时候带着杀气,曲长负在对方的眼中,似乎看见了一个真正的齐瞻。
不再是那个浪荡不羁的糊涂王爷,而是阴狠、冷厉,野心勃勃。
他知道齐瞻多年的擘画毁于一旦,肯定要心疼死了,眼下应该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心。
说实话,曲长负心里面还有点激动。
能让一个人这么生气,气到自己撕下伪装,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更何况,无论齐瞻有心还是无意,从知道前世宋家的覆灭根源是由他造成之后,两人之间就有这一份血海深仇了。
曲长负讽刺道:“是啊,殿下给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却没有抓住,可惜,可惜。但人生在世,斗来斗去原本就是身不由己,可能这就是宿命罢。”
齐瞻道:“我隻问你,你到底是不是齐徽那边的?做了这许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还存着三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