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能臣甚多,他?不光年轻,而且资历不够,官位也说?不上?太高,出使别国?结盟这种事,论理是轮不上?曲长负的。
更何况曲萧还把宋太师等人的境遇抬出来,颇有要挟之?意。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赶鸭子上?架的胁迫,普通的出使不会如此。
让人不得不怀疑……其实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南戎那边的微妙关系,此回的主要目的不是要他?谈判,而是要他?送死?。
曲长负沉吟片刻,问道:“副使是谁?”
曲萧说?:“是礼部侍郎贺定。”
曲长负已经迅速冷静下来了:“哟,是魏王的人。”
他?抬眼衝着曲萧笑了笑:“联手了?”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曲萧也意识到,曲长负应该已经是猜到整个事情的经过了。
这对父子深深厌恶着彼此,却又在思维方式以及性情为人上?,如此的了解和相似。
曲萧轻描淡写地说?:“联手谈不上?,只不过是恰好他?提出了一个令我讚同的建议罢了。让你主动上?书请求出使南戎,虽说?是为了对宋家有所交代?,但对你而言面子上?也好看些,不是吗?”
说?白了,就是皇上?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一方面要把曲长负派出去,另一方面还想让其他?人都觉得曲长负是自愿的。
曲长负微哂,掀被?子下了床,说?道:“好罢,如您所愿。我这就写折子。”
他?竟然没提什么条件就答应了,让曲萧颇为意外,以至于坐在床边没动,怀疑地看了他?片刻。
曲长负淡淡地说?:“怎么?宋家的消息都抬出来了,还不相信我会轻易妥协吗?父亲,别把我想的太可怕,我也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普通人啊。”
曲萧稍稍一默,说?道:“你既然知道此事连魏王都出面了,便该明白已经无可转圜,如果?能够不节外生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对大家都省心。”
他?说?完之?后,便要离开?曲长负的房间?,却被?他?从身后叫住:“等等。”
曲萧停步,曲长负说?道:“我离开?郢国?之?前,给二妹定一门?亲事罢。”
他?道:“宁国?侯府庶出的三少爷李遂性情温厚,嫡母早逝,跟二妹年岁才貌都相当,是不错的人选。曲蓉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庶女,并不挡你的路,还望你能保有一些为父的人性。”
曲萧淡淡道:“我会照你的意思来做。”
曲萧离开?之?后,曲长负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他?不过是坐床上?同自己的父亲说?了一阵话,整个人却好像打了场硬仗似的几乎脱力,歇了好一会,这才慢慢提起笔。
他?将一本空白的折子摊开?,开?始斟酌词句。
曲长负当然不是这种顺从的性格,若是曲萧知道了他?明天打算如何做,怕是要万分后悔将他?逼往南戎。
可惜,图穷匕见,所有的人都到了一个应该了结的时?候。
他?想落笔,却总是清除不掉脑海中?的各种杂念。
“宋家兵败,主帅不知所踪”、“养元汤中?本就有毒,你一身沉屙便是因?此而来”、“快,保护六皇子离开?”、“乖,莫惊动你娘,爹爹带你骑大马去咯”……
字字句句如同惆怅明亮的雪刃,刺得人心臟发疼,一股腥甜的气息翻搅着涌上?喉头。
一滴墨迹落在雪白的纸面上?溅开?,如同被?泼上?尘世冗杂愁怨的儿时?绮梦。
曲长负强硬地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压下,换了本折子,这回落笔,却是不再?过多思索。
他?将写好的折子放在一边,外面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低声道:“少爷,您不是歇下了吗?”
曲长负道:“想起有份折子没写,起来补上?,什么事,进来说?。”
刘元进门?禀告:“方才宋家那边着人过来传信,说?是关于前线传来战报……”
曲长负打断他?:“内容我已经知道了。”
刘元忙道:“太师府来的人便是要少爷听了这个消息不必过于担忧。听说?交战之?地地形复杂,岔路极多,易于隐藏,而且太师也对那里十分熟悉,暂时?失踪,多半不会是坏消息……”
刘元说?着,将宋鸣风亲笔写的信拿给曲长负看,曲长负简单一扫,看见几个地名就明白了,情况并不像曲萧形容的那么严重。
刘元觉得这分明是件好事,曲长负却突然将信纸放下,用袖子掩住口,一阵猛咳。
他?仿佛上?气不接下气一般,简直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嗽出来,刘元吓了一大跳,连忙上?来给他?拍背顺气。
“少爷,您、您……我去请太医来!”
“用不着。”曲长负道,“咳咳……倒杯水给我。”
水已经冷了,但这种情况下,刘元也顾不得再?去取热水过来,匆匆递给曲长负——还是曲萧之?前倒的。
那一杯凉水灌下去,将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冻结成了冰柱,撑住永远需要挺直的脊梁。
“回话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