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惠阳的守军却疏于训练,也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大场面,久而久之,不免会手忙脚乱,体力?难支。
曲萧发现己方军队对于西羌人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
但凡有一名西羌人突破防线衝上来,便会让士兵们面露惊恐,纷纷退避,要废很大力?气才能将人杀掉。
他于是改变了?战略,令一群人拿着长矛和带有倒钩的盾牌在城楼上守着,只要看见西羌人上来,大家就肩并肩拿着盾牌向前挤,一直到将人给挤下城头为止。
这种?方法很快就收到了?奇效,连百姓们都纷纷涌上来,站在屋顶上向着城外投掷砖块石头,将西羌人打?的头破血流,战局一时僵持住了?。
曲萧也像他承诺的那样,穿了?一身盔甲一直站在最前方督军。
这是他第一次穿上盔甲,虽然没有进行战斗,但一天下来,身上也早已?经沾满了?血污。
曲萧平时也算是个狠人,手下不是没有过?人命,连亲生儿子都差点死在他的手里。
但直到此刻,看着遍地的鲜血和残肢,他才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人命可以?轻贱至此,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在这种?情况下,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那一年的上尧之乱,他把曲长负一个扔在了?乱军中。
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呢?
其?实这么?多年过?来,他从未将自己内心的念头看清楚过?,永远都在爱恨纠结。
一时觉得如果能够自欺欺人,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他爱宋琬,也疼爱自己从小亲力?亲为照料长大的孩子,是不是亲生的,没什么?关系。
但每当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从日常生活中感到一丝丝温馨的时候,曲长负的血缘问题就像一条蜷缩在暗洞当中的毒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面突然蹿出来,啃食心臟。
嫉妒和怨恨令人难以?忍受,他弄不明白宋琬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嫁给自己,任何一件小事都会刺激着敏感的神经。
于是曲萧觉得,是不是没有曲长负就好了?。
没有这个活生生的证据,他就用不着每天再想这件事,可以?好好地跟宋琬生活下去?。
他们还可以?有其?他的孩子,或者哪怕是没有也没关系。
钻了?牛角尖之后,似乎所有的症结都出在曲长负身上,他疯狂地想要试一试,但几次动了?手,却始终都下不了?手。
直到那一回?,混乱中什么?都来不及多想,选择了?带走六皇子,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狠心的事。
曲萧告诉自己,这都是无奈之举,是为了?忠君报国。
曲长负不用死在自己的手里,只要以?后再也看不见他,就行了?。
孩子总算被如愿抛弃,曲萧却并未因?此而感到开?心,整个府中好像哪里都存在着这个小小的身影,让他难以?抑製的愧疚而又空虚。
因?此过?了?两年曲长负回?来之后,曲萧以?为自己会愤怒懊恼,但实际上,他的心里是松了?口气。
那个时候宋琬已?死,更是什么?都没有了?意义,从此之后父子间相安无事,不亲近,也没再有过?衝突争端。
或许没有曲长负的改变,这种?状况还能持续很多年。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所有的纠结痛苦竟然全部都是一场骗局,不得不说,这个报復实在是太狠了?。
如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只怕即将要走到尽头,曲萧便又不禁想起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将外在附加的纠结恨意全部剔除掉,这些日子来,他可以?经常去?肆无忌惮地想念自己的长子,想起曲长负小的时候,父子之间那段纯粹快乐的时光。
他牙牙学语,第一次叫爹爹,第一次学会走路……
其?实哪怕是后来,看见他越来越有出息,听?到同僚的称讚,自己心中忌惮的同时,也是有一丝不愿承认的欣慰在的。
曲萧其?实很想再见曲长负一面,想衝他道个歉,告诉他,不是你不讨人喜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希望他能够摆脱自己留下的阴影,好好生活。
但目前来看,这终究是不现实的了?。
当年把他扔在乱军之中,他那么?小,也见到了?这样的场面吗?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曲萧一时想的入神,冷不防一支冷箭朝他射了?过?来,他都没有注意,还是被一名手下扑过?来推开?才回?过?神来。
“大人,您没事吧!”
那名手下扶着曲萧站起来,惊讶地发现对方眼中竟似含泪。
幽情冷处浓
那小兵见曲萧如?此?,隻以为是城要守不住了,不由?更加觉得六神无主。
曲萧的神态却已经很快恢復了平静,说道:“无妨。西羌那边的攻势已经慢下来了,想?来是久攻不下,正在思考对策,让众人趁着这个时候轮岗休整,补充体力,随时防备第二轮进攻。”
“是!”
曲萧在这里守了很久,换班的时候也被李恽给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