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许,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奚澜誉究竟记不记得。
他们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一个脑袋聪明但可以挟恩图报的完美继承人?。
宁枝一瞬心情有些复杂,在那复杂中?,又夹杂着细细密密的心疼。
奚澜誉这样矜贵,这样处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竟有着如此近乎惨淡的过往。
宁枝那时寄人?篱下不过几日,便觉得窒闷到喘不过气来,她无法想象,奚澜誉幼时,在她们领养了他,却又将全部的精力?关注于自己的孩子?身上时,奚澜誉独自度过的,该是怎样幽寂孤冷的夜晚。
怪不得,他总是这样沉默,像天边的那轮凉凉的月。
奚澜誉看?出?宁枝的想法,他笑了声,倒是很淡然,“其?实还好。”他顿了下,揉揉宁枝的发?,笑了声,“别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嗯?”
宁枝小声说,“不是怜悯,是心疼。”她声音轻轻,“小时候我跟妈妈去过福利院,我到现在都记得,那里的孩子?有多……孤单……”
“妈妈说,越大的孩子?越不容易被领养,他们如果想要安全长大,会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我当时带了最喜欢的玩具,给了角落里那个看?着已经是个大孩子?的男生。”
宁枝微微皱眉,有些陷入回忆中?的苦恼,“不过他好像不太感兴趣,没抬头也没伸手接。”
奚澜誉握住宁枝的腕突然紧了下,他低头,呼吸有些沉,“枝枝,你还记得……”
就在这瞬间,司机停下,转身说,“奚总,再往上开不了,您跟宁小姐得下来走几步。”
奚澜誉“嗯”了声,看?眼外面,兀自将那问题吞下。
他转身,拿起座位上那把黑色长柄伞,一手启开车门,一手撑开伞。
宁枝不禁朝他看?过去。
奚澜誉腕骨嶙峋,很好看?,他撑伞时微微用力?,手背青筋在黄昏雨雾的映照下,深深凸起。
淡青的,根根分明。
两人?到时,奚跃霆已等在原地。
见到他们,他哼了声,别过脸,一开口便是训斥,那矛头直指奚澜誉,“到现在才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
奚跃霆说完,并不要他们回答。
他腰背佝偻,颓态尽现,在用人?的帮助下,沉默得,走进雨里。
这一刻,他不过是个失去妻子?与?儿子?,独身至今的古怪老?人?。
不过这念头只在宁枝心头盘桓一瞬,因?为?接下来,在抵达陈岚因?墓前时,奚跃霆便将这矛头对准了宁枝,“岚因?最喜欢孩子?,也不知道?你们结婚到现在都在干什么?”
宁枝听了,默默在心里修改对奚跃霆的印象:一个古怪的封建的令人?讨厌的老?人?。
奚跃霆刚说完,奚澜誉便不动声色替宁枝将这话题挡了。
他开口,嗓音混着雨雾,有点沉,“是我的问题。”
奚跃霆那双浑浊的眼看?过来,“你有什么问题?”
奚澜誉不避不让,“跟您当初以为?的问题一样。”
奚跃霆脸色铁青,最终拐杖狠狠触地,那浑浊的雨水混着泥泞,险些弄脏宁枝的裙摆。
奚澜誉侧身替她挡了下。
三人?在这墓前静默良久,直到天色彻底沉下来,奚跃霆才乘车离开。
走前,他吩咐奚澜誉,“你再去看?看?小清。”
待奚跃霆那辆车的声响从这山间消失,宁枝偏头问,“小清是谁?”
奚澜誉神色淡淡,“我弟弟,他们的亲生儿子?。”
宁枝一瞬想到,当初她与?奚澜誉回奚家老?宅,那黑漆到令人?窒息般的小屋中?摆放的两张黑白照片。
宁枝斟酌一下用词,“他为?什么……”想了想,她用了个比较委婉的词汇,“……离开?”
山里有些黑,奚澜誉揽着宁枝的肩,他们并肩走进黑暗中?。
过了好一会,奚澜誉才迎着风,回答这问题,“意外。”他顺道?解释,“陈岚因?接受不了打击,一年后,生了场大病,一起去了。”
私下里,奚澜誉并不怎么喊父亲母亲。
他们之间,关系复杂,绝非用一个简单的不亲密可以概括。
照顾他们,更多的,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责任感。
宁枝皱眉,没说话。
她其?实不大明白,既然亲生儿子?没了,奚跃霆应当重新?将精力?放到奚澜誉身上才是,可是为?何,她好几次见他,都觉得奚跃霆对奚澜誉有种近乎仇视一般的心理……
奚澜誉瞬间看?出?她想法。
此刻,他整张脸隐在黑暗里,在这孤寂的落雨的山间,看?起来便格外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