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梦到一半被惊醒,有些恍惚,刚把鼻梁上的老花镜扶正,便看见一高一矮、一瘸一拐进了诊所。
看校服都是博育的,男孩估计伤得不轻,半条胳膊搭在女孩肩上,由于两人靠得太近,乍一看还以为是男生搂着女孩子。
这回彻底清醒。
“哎呀!”张医生从椅子上弹起来,“这是打架了?打输了,伤成这样?”
“来来,慢点,往里头走,躺床上去。”
用狼狈来形容陈泊修完全不过分,校裤自裤脚处到大腿往上全是泥点子,上衣也难以幸免,后背上落满了完整的,不完整的鞋印。
不仅打架,还大干一场。
人躺上床后,张医生先给陈泊修做身体检查,虞冉不方便,在诊所厅堂找了张靠椅,休息。
但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脑子里满是疑惑与悔恨。
过去十七年,只有两个时候,她的情绪如此波动过。
一是,父母去世的那天。
二是,从黎城来到南川两个小时的旅程。
而今晚,是第三次。
她今晚不仅救人,竟然还真的把人一路送诊所来了。
这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脑子运转太快,容易饿。虞冉本就饿,胃已经没反应了,连饿狠时火烧般的绞痛都没有,但大脑告诉她,她需要营养物质来生存。
虞冉开口问医生:“葡萄糖溶液有吗?”
张医生忙着处理伤口,没工夫拿,嘴上回道:“桌前第二个货架最底下摆着,一板盒一板盒卖啊。”
虞冉找到后,拆开包装,连干了三瓶。
张医生给陈泊修大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两个地方比较重,右臂脱臼,能接回去,脚骨肿胀,能养,其余只有些皮外伤。
要复位骨头,张医生故意搭话分散注意力:“现在小年轻气血方刚,为女孩子打架也正常,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张医生双手比划了两下固定位置,便听到陈泊修说,“不是打架。”
他笑了笑,只当学生脸皮薄,怕丢面子,骨头确实好位置,又自顾自地说:“还好有你小女朋友送过来,你小子有福气。”
“啪嗒。”
“我不是他女朋友。”
骨头复位的声音与虞冉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陈泊修盯着天花板,一瞬间,不知道是手更痛还是心脏。
他想,肯定是伤得不够重,不然他的心为什么痛得几乎爆炸。
厅堂和内室不过半墙之隔,更何况张医生毫不掩饰的音量,虞冉听得见,还很清楚,张医生的话,让她心生反感,下意识想离开这里。
于是,她将喝完的空瓶丢进垃圾桶,抽出盒里剩下的溶液塞进卫衣口袋,往空包装盒里放了几张钞票,随后朝医生冷冷说道:“他打架跟我无关,我们不熟。”
说完便独自离开了诊所。
张医生讪笑两声,也明白自己会错意,没再说话,处理好伤口后,又回到自己的诊断桌,准备开单子。
“哎哟,这孩子怎么给了这么多。”盒里的钱相当醒目,张医生拿出盒子的红色毛爷爷数了数,足足五张,“就算两个一起算,也用不着这么多啊。”
“给我吧。”原本还应该躺在床上的人,现在仿佛若无其事地下地走路。
张医生眼皮一跳,年轻人身子确实抗造。
“人小姑娘说了跟你不熟。”
陈泊修神情瞬间晦暗起来,身上的清冷如同添一层阴沉,莫名让人觉得危险。
张医生下意识觉得这孩子有点不对劲。
接着,便听见陈泊修如同与他对话又如自语般低吟:“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熟了。”
……
翌日,陈泊修罕见请了回假,没去学校。早起上班的陈如恩发现自家弟弟的鞋还摆在门口,心生疑惑,转头去房间察看情况。
“泊修,你怎么没去学校?”陈如恩刚开房门便看到陈泊修整个人蜷缩在被子。
这个年纪的学生,她不好掀被子,只好坐到床边问:“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了?”
陈泊修从被子探出半个脑袋,隐约能看到脸上异常的潮红:“嗯…有些发烧。”怕陈如恩太过担心,他安慰道,
“跟学校请过假了,姐,我没事,睡一觉就行,你去上班吧。”
陈如恩工作很忙,白天在医院里做护工,晚上在酒吧驻唱,连轴转的她现在确实无法抽时间照顾陈泊修。她伸手摸了摸了陈泊修的体温,不算太烫,但她还是给陈泊修拿好药,倒了热水放在床头,并多次嘱咐,实在难受跟她打电话,不要硬撑。
最后替陈泊修掖好被子,时间实在要赶不及,她才匆匆离开家。
关门声落下,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陈泊修其实并没有发烧,发烧只是一个幌子。为的不让陈如恩发现他身上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