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琎嘲讽:“大少爷,你好香啊。”
很难描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光从当下场景看,倒挺有小流氓调戏良家的感觉。
陆靖文的衣服干净笔挺,几乎没有被雨淋湿的痕迹,脚上甚至在雨天嚣张地穿了一双白色运动鞋,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冷淡又克制。
至于周琎,校服外套耷拉在身上,没有挺扩感,被雨微微淋湿的袖子干了大半,还有些纸巾擦拭时留下的白色细碎纸沫。裤子和鞋子已经无可救药,阴干了半天,还是有不可忽略的潮湿感。
她实在狼狈。
可外表的狼狈哪有心里的狼狈来得可怕。
自从陆靖文毫不留情地把她扒筋抽骨,令她避无可避,她一连数个夜晚的梦里,都好像站在陆靖文跟前,“罚站”一样被他洞悉一切地评判着。
优等生、聪慧、不卑不亢、自尊自爱……一层又一层的外皮被他剥下,只剩下那个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有多强烈自卑就有多强烈自负,想要伪装成和普通人一样的她自己。
梦里在他跟前罚站也就算了。
现实里气势可不能输。
现在,她只好奇陆靖文会有什么反应。
陆靖文:“……”
虽然周琎现在看起来是流氓,听起来也是流氓,但他不聋,能听出她那冷嘲热讽的阴阳劲,重点突出的是“你好香”,实际想骂的却是“大少爷”。
可偏偏这两个词糅合到一块,有股说不出的狎昵味儿。
陆靖文心中一阵古怪,以至于猝不及防。
周琎旗开得胜,心情大好。
恰好复印机终于施工完毕,她施施然抱着卷子走到一边,从每堆上各取一张,合成一份。
陆靖文走到另一边,做起相同的事。
两个人都不是会偷懒的人,手脚也利索,掐着时间在课间结束前做完。陆靖文把那一摞厚卷子都抱起来,放到差使他俩的老师桌上。
事情就算结束了。
周琎刚想走,又被班主任叫住,还把一点都没想停留的陆靖文也叫来了:“刚好你俩都在,来来来,把你们自己班上的物理作业带回去发了。”
周琎自认倒霉。
今天大概注定劳碌,她原本还想回去抓住课间尾巴写作业呢。
五十本物理作业还是有些分量,好在周琎力气大,虽然不像一旁陆靖文那样举重若轻,但一样抱得稳稳当当。和陆靖文一前一后,互不搭理。
只是她今天确实太倒霉了。
没有跑操的大课间长达半小时,不少男生玩的心都野了,在走廊上横冲直撞,终于达成物理意义上的“目中无人”,把周琎给撞了。
这一下来得突然,又是从侧面,周琎毫无防备地被撞到墙上,磕了一下肩膀,手里的练习册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撞人的男生说了声“对不起”,又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陆靖文把手中练习册放到地上,扶了她一把:“没事吧?”
“没事。”周琎动了动肩膀,确定骨头没事。
周琎也就一开始懵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在墙上撞一下没有多严重,但对方的态度让她很不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句。
陆靖文陪她一起捡地上的练习册。他手长,捡起来比她快一些,手里堆了大半,问她:“能拿吗?”
她说:“能。”
他才把那半摞轻轻放在她已经整理好的另外半摞上,好像第一次见面时,为她捡起理平那张皱巴巴的十块钱一样。
周琎挺好奇,他明明讨厌她,有时候也做刻薄事,可偏偏这种时候,又愿意伸出援手。
他把自己当什么?道德上的完人么。
才对她没完没了地批判。
阳错
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他们临时换了校长。调任来得突然,一时间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他手上这一届高三成绩不行,换来的新校长抓成绩抓得更狠,能提高学校的升学率;也有的说他身体不好,已经无法兼顾日常工作,这才申请换到更轻松的学校;还有的说他先前翻修学校建筑时中饱私囊,翻新完的建筑质量很差……
总而言之,议论纷纷。
坏传言的数量远大于好传言,与他在任时截然相反,很难不让人联想“人走茶凉”这四个字。
周琎对旧校长并不熟悉,非要从仅有的印象里来说,她还蛮喜欢他的。
一个矮矮胖胖的老人,路上遇见学生会笑眯眯地和大家打招呼;周一升旗仪式在升旗台下演说时,总是会说“我简短地说两句”,然后真的只说一小段话就结束,言而有信;最让周琎好感飙升的,是听从前的学生说,旧校长到一中以后,为学校争取到了补贴,米饭都比其他学校低了两毛钱。
她是受过恩惠的。
但这种事情传到学生耳朵里时,往往尘埃落定。周琎再见到学校校长,已经是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