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怎能穿这些?
许夫人瞧了他一眼,笑道:“小九啊,姑娘不穿罗裙,穿什么?”突然,她翘起涂了丹蔻的手指,对自婚事定下,就拨来许明意身边的嬷嬷说,“将嫁衣给九姑娘穿上试试,若不合身,还得再改改。要是穿着不合身的嫁衣去张家,平白丢了许家的脸面。”
许明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摇头道:“夫人,我不想试……”
许夫人看着他,道:“明意,人贵在识相。”
“你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你也知道,”许夫人淡淡道,“我和老爷仁义,没将你丢出去,好好地将你养这么大,还让你跟着兄弟一起读书。”
“人得知恩图报。”
“再说,你不嫁去张家,难不成还想娶妻?”她轻轻一笑,那目光让许明意如芒在背,脸色惨白,“你这样的身子,怎么娶妻?脱了裤子,还不得将人吓一跳?”
“如今张家愿意要你,这是天大的机缘,是上天送给你的好前程,你若是能为张家诞下一儿半女,将来张家不会亏待你的。”
许明意仿佛又回到了那日,他赤条条的,嫁衣沉重而冰冷地套在他身上,如同枷锁一般,耳朵也做疼,是针尖扎穿耳垂的尖利痛感,冰凉凉的耳坠子辗转贴在皮肉上,让人忍不住发颤。
他打了个哆嗦。
张夫人道:“……九娘?”
许明意茫然地抬起头,对上张夫人淡漠的目光,才猛地回过神,勉强扯了下嘴角,“娘,您说什么?”
张夫人说:“明日,你和靖遥一起陪我去娘娘庙里上香。”
许明意还未说话,张靖遥已经先开了口,说:“我没有时间。”
张夫人皱了皱眉,道:“你哪日有时间?”
张靖遥神色冷淡,说:“最近都没有时间,要去上香你们去便是。”
张夫人说:“我听人说,要去求子,夫妻都要去拜上一拜才显得心诚,你们都成亲半年了,九娘肚子还没个动静。”
听见这话,许明意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盯着面前粥底漂着的细细肉沫,张靖遥冷笑一声,说:“我早就让你们死心,谁知道他能不能生,你们非要弄进门……”
张夫人:“何大夫说过,阴阳同体虽罕见,可不是没有生的,他曾是宫中御医,见多识广,又为九娘看诊过,说了九娘能生。”她自言自语道,“许是时机未到,明日不管你有什么事,也给我将事情推了。”
张靖遥面无表情道:“推不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老爷终于开了口,沉声道:“你能有什么事?”
“还想去和那个戏子厮混?!”
张靖遥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道:“爹,你们说过只要我娶许明意,就不再管这事儿!”
桌上的气氛渐渐有些剑拔弩张,许明意静静地听着,心不在焉地数着碗中剩下的米粒,只是见张靖遥如此护着外头那个戏子,心里还是浮现了几分讽刺。
等到去娘娘庙上香时,张靖遥还是一道去了。
许明意穿了身缎面的天青色立领长袄,下头是浅色凤尾长褶裙,绣花精致,这一年来他不曾剪过发,头发长了,经侍女的妙手,着上妆,除了高挑清瘦些,瞧着和四九城里出嫁的姑娘一般无二。
说来可笑,许明意头一回穿绣花鞋时,好像被人拧住了双脚,竟是如何走路都忘了。如今竟也能自如地行走,足见人有时和牲畜没什么区别,被拴住脖颈套上铁枷,板子抽上去,见过血,但凡想苟活,总能变成他人手中一张任意涂抹的画。
娘娘庙在四九城城郊,正逢庙市,来往人流如潮,熙攘热闹。杂耍的,卖字画玉石的,各色小食也热气腾腾,摊主都尽力吆喝着,那调儿拐了好几个转。
许明意自嫁入张家之后,许久没有一下子见这么都人,又是盛夏,滚烫的热浪拂将过来,下了马车不过走上几十步,就发了汗,有些心浮气躁。张大夫人走在最前头,许明意和张靖遥跟在身后,张靖遥快上半步,好似是连和许明意并肩也不愿意。
娘娘庙香火鼎盛,空气里都弥漫着香烛和线香燃烧的味道,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冒起了重重白烟。
许明意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供在高台上的神像,出神地想,上天将人分为男女,女子生儿育女,即便是娘娘当真有灵,又怎么会将孩子赐予他?
张靖遥也跪在他身旁,开口嘲道:“人人都求心想事成,可哪有人事事如意?”
许明意轻声说:“大少爷,神灵面前,还是有些敬畏的好。”
张靖遥扯了扯嘴角,道:“你当真以为上了香,就能怀上了?”
许明意低声道:“心诚则灵。”
“娘娘若是有灵,又岂会让你这等人做母亲?只怕你腹中的孩子也要恨不得再投胎一回,否则,有你这么个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的母亲,他要如何自处?”张靖遥话说得刻薄,许明意脸上掠过一抹难堪,垂下了眼睛没有再说话。
张靖遥有点儿烦躁,他不喜欢许九娘,可偏偏这人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