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茶轩的洗手间内,殷薄言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试图驱散摄入过多酒精而泛起的恍惚。
今天喝得太多了,他看着镜子里眼角泛红的自己这样想,可华欣的这位李总避重就轻的功夫向来炉火纯青,酒过三巡,硬是没有让他套出一句话来。
“怎么样?”他的手机弹出消息框,是张桐,他那同病相怜在另一个酒局陪酒的经纪人。
“老狐狸成精了,嘴里没有一句准话。”他回复。
“我这边倒是有点消息,谢仪的事大概率是真的,咱们新片导演成功告吹。怪不得华欣这边开始吞吞吐吐,他们早就知道了。”
殷薄言用力摁摁跳痛的额角,他就知道,谢仪私生活混乱早有传言,没想到这次真的马失前蹄,因为嫖娼被行政拘留了。已经有媒体得到消息,这种程度的丑闻是摁不住的,谢仪翻不了身,执导新片更是没指望。
但这次的新片是他自己工作室攒的局,拉了华欣入局,投资大头就是他们两家公司,要是谢仪这位票房厚度可观的名导一走,华欣估计就要跑路了。他们好不容易拉起这个阵仗,选剧本拉投资足足筹备两年,为的就是做出点成绩,不再当春盛娱乐用来人情拍烂片的傀儡。
这次如果失败,想要重头再来,谈何容易。
“敲过其他导演么?”殷薄言在微信上问。
“在敲,不过机会不大,我们之前不是盘过一遍,执导风格合适的人选也没几个,档期都排到明年了。”张桐回复很快。
“之前看过的几个新人导演呢?”
“太冒险了,华欣不会同意的。”
“那我再想想办法吧。”
他放下手机,重新回到推杯换盏的包厢,被弥漫的酒气一冲,才察觉刚刚被飞来横祸强行压下的晕眩重又泛了上来,今天酒局上他没来得及垫几口,就被红的白的灌了一通,脆弱肠胃开始隐隐作痛,实在有些撑不住。
“薄言,今天你状态不太好啊,怎么喝了这么几口就不行了?”李正维见他回来,调侃道。
一旁坐着的助理小何见他脸色泛白,忙说:“李总,言哥这几天赶行程没睡好,还是……”
“那也要陪李叔叔喝个痛快,”他笑着截断小何的话,按了按他的肩膀,“李叔叔,咱们今年好久没喝过酒了,上次还是在《隙中驹》的庆功宴上,我记得那次大家都说,您拍板定下王导,倒是捧出了一个金鼎奖最佳导演。”
“那是因为他有个好老师给《隙中驹》当监制,”李正维眉毛一挑,似乎察觉了什么,笑道,“薄言,谢仪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瞒不过李叔叔。”殷薄言苦笑,起身给李正维倒酒。
“谢仪算是完了,”李正维用手轻掩住杯口,示意他停下,“薄言,你不要怪李叔说话难听,咱们这个项目是因为有谢仪和你才被看好的,如果没了谢仪……”
殷薄言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他打断:
“你也不用考虑新人导演,这个项目投资评级摆在那里,公司是不会同意用新人的。”
真是难办。
殷薄言压住心里的烦躁瞟了一眼手机,那里有张桐一分钟前发给他的信息——
“备选名单里的都问过了,没有档期。”
备选不行,新人也不行,以他对李正维的了解,除非他愿意打出自导自演这个一听就是自毁长城,只顾短期收益的噱头,否则华欣不可能拨给他们一分钱。
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团队所有人两年的工作成果都付之一炬。
“叮!”
手机弹出的一条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看清内容后,他几乎难以自控地失神了片刻。
“李叔叔,”他转过头,看向李正维,“不会用新人导演,我们有别的人选,比谢仪更好的人选。”
“比谢仪更好?”李正维面露疑色。
“闻霖。”
他报出了一个令在场人都讶异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殷薄言坐在回程的商务车副驾上,面无表情地听张桐咆哮着给他打电话。
“你忘了你自己和闻霖当初闹掰成什么样了么,按闻霖的脾气,怎么可能来执导我们的新片!”
任张桐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殷薄言自顾自刷着手机,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不扯闻霖这面大旗,李正维早就要打退堂鼓了。”
“如果闻霖拒绝了呢,你打算怎么收场?”张桐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奈“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五年前你在闻霖那种情况下退出剧组,我以为你们早就没了联系。”
“我们是断了联系。”殷薄言说,正在开车的小何注意到他似乎极为专注地浏览着手机上的信息,面孔被夜色笼罩,看不分明神情。
“但私交归私交,工作归工作,他会喜欢这个剧本的。”他轻声说,好像也在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