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以为,这么多年来,他们至少已经是朋友了。
“哈…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他觑着他讥弄地笑出声来,像是在笑对方如今端上台面的筹码与冷漠,也是在笑这么多年来自作多情的自己:“…还是你玄桓始终利用的工具?”
“萧何…你是个商人。”
玄桓面无表情地静静坐着,似乎始终在冷眼看着他独自一人的独角戏: “又何必与利益为难?”
“哈…商人…好一个商人…!”男人被气得直颤,踉跄着后退两步,然侧眸间,零郁却望见那照不尽的阴影深处,一箱又一箱的古籍似乎早已被人为整理归纳堆迭整齐,这般巨大的工作量显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算起日子,他近乎可以断定玄桓前脚给他递了信之后,后脚便已然开始为今日的‘谈判’做足了准备。
饶使零郁并不想承认,这的确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上古的术法机括典籍几乎随着战乱历史的变迁早已遗失大半,许些在十万年前便已十分先进的金木之术如今也近乎尽数失传,当今繁荣的上界虽说早有能人异士研究出其他的相同用途的方术,却始终多有短板或无法大规模施为…玄桓之所以为玄桓,由当年名不见经传的父神六子最终成为三清中说一不二的领头之人,也离不了他出众的巧思与才干。
抛却单纯的武力值外,几乎可以说玄桓在其他方面都是出众的可怕,神魔大战之时,仅凭他研制的机括陷阱,便足以三步之外、血流漂橹,真正的聪明人从不会仰赖于粗俗的武力,光是那等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筹谋,一场战局还未开始,便早已被写定了结局。
一旦这些‘失传’的方术重见天日,零郁近乎可以想象手握这些资源的他拥有多大的筹码与优势…乃至于他若是想,完全可以借助仰赖积攒的人脉重新组织一方势力重回上界,到时无论相比于当今风头一时无两的天帝零随乃至于老牌势力三清、紫府洲,都全然可以成为不逊于这几个巨头的存在。
手中为笔,落墨为刃…
玄桓此举简直是给了他世间一把最好的武器。
身作上界战神的玄拓的神兵乾霆虽可血战锋刃上千敌军,却敌不过玄桓黑白握子间操纵战局,几息之中便已决定了十数万人的生死。
玄桓不会不知他如今将这些古籍用作筹码交给他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可如今将其用作筹码的他显然已然不在乎了。
其实无论怎样考虑,这些方术古籍最好的方式其实是彻底的焚毁,以防在他身死之后落入不轨之人手中而搅乱天下大局,他曾经心怀天下…却又在临了之前毅然决然地抛却了天下,把那把横在每一个人脖子上的隐刀交给了他,交给了一个实则心里还燃着复仇之焰的人。
人生如戏…总是荒诞离谱到一个男人竟会用这样沉重的筹码来交换一个木偶的生命、一个女子的自由。
纵使他们都只是他漫长生命中萍水相逢之人。
“…我若不允呢?”零郁深眯长眸的阴沉表情似乎与上界重歆宫府中、某个时时筹谋的相似面容渐渐重合:“你如今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岂非直接杀人越货来的更为简单?”
“你确实可以这么做。”
不急不徐的语气轻飘飘地逸散,玄桓敛眸轻咳一声,除却衣襟被方才抓乱了些许,平淡却又那样高高在上的神色似乎总让人想起神魔大战之时,三军主帅齐聚的军帐的中心主座之上,那个颇为淡然指挥一场关乎数十万大军战局的冷静面容:“只是我一死,那些还未来得及去除灵力烙印的方术古籍就会与我一同焚灭…你什么不会得到。”
“呵…”零郁冷哼一声,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做法。
“你该是知道将这些交由我有可能的后果,玄桓。”
“我知道…”恶狠狠射向玄桓的灼灼目光仿佛比炙在火炭之上的铜炉还要更为滚烫,男人却缓缓阖眼:“但那该是你的事了,与我无关。”
“你不怕我得了这些方术之后撕毁合约,直接把穆青当柴火烧了、把绫杳杀了?”零郁冷讽道。
“你不会,零郁…你不会。”
“哈…你凭什么这样笃定?”
再度睁开看向他的天青色长眸中微起波澜,男人却只缓缓答道:“因为你是零郁…更是萧何。”
为商者向来重信守诺…倘非如此,必不可长久,更何况已然不知在人界行商多少载的萧何。
那道分明平和的目光却仿若日光直射瞳孔,令人下意识遮蔽躲闪,刺得方还言辞激烈冷嘲热讽的男人仿似逃避般得直直别过身去,高大的身影依然立着,背对着座上之人拉出的长影却似乎局限于这方空间的大小,被窄窄的墙壁弯得曲折。
“玄桓…有没有说过,你这人其实很薄情?”
沉寂良久之后,零郁终是苦笑一声,长长凝着紧阖的房门说道,身后之人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应。
“我曾以为你心怀天下,心怀三清…可你他日为了一场幼稚的报复,今日为了两个无足轻重之人的性命自由,又那样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推向深渊…”
“穆青对你而言是一个忠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