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尽头是什么?
是绿洲。
暴涨的河流裹挟着泥沙汹涌直下,时间消失的缝隙中,她甚至感觉不到太多的累,仿佛成语故事里那些望梅止渴的士军,只是披着雨幕沉默而又坚定地一步又一步驱策着深紫色的灵力贴地疾行,脚下的细沙变得泥泞,似乎在人族数不清的千万年以前,这里也曾是一片望不尽绿色的森林,古老的佐哈河边还伫立着一座不大的,名为元丘的小国。
沧海桑田。
就连深深篆刻在石头上的字也会有一日被那样彻底干净的磨灭,岁月从不挽留迷茫孤立在原地的旅人,更不会为什么人停留,无论是神还是人,也只是岁月驱策之下难以左右自己人生的傀儡。
绫杳首先是气的,是急的,走了一个时辰之后,这种感觉渐渐变得很淡,直至最后,大脑停摆地彻底麻木…一片患得患失的阴云笼罩了她,似乎在冥冥之中告诉她如若今日没有回去,往后便再也不会见到他。
所有的情绪似乎被这场不该出现的大雨浇筑得凝固,直至在绫杳切切实实触及对方确乎比自己还要凉上几分的皮肤之时,消失许久的触感才变得那样真切刻骨…无论是指尖,还是此刻正交缠的唇舌。
她清醒着,却无法自控。
…如同那夜的梦一样。
困囿于血月的长夜里,不知何时清醒于梦境中的她无法自抑地、卑劣地在梦中借着另一个他所钟爱的身份接纳敛了他所有的爱,肌肤相触的热感是真,缠绵到怎么也解不开的长发是真,天青色长眸中漾着的浓到化不开的情和那丝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怯懦也是真…如同潜入玄桓梦中探查往事的前夜,只是这一次,她好像真切触碰到了他,可至始至终,她却始终只是个旁观者。
两人的肌肤相触,发丝相缠,在梦中昆仑无尽的夜里,绫杳从没有见过玄桓露出那样的表情…就好像庙堂之上始终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的神佛,身上终是缠满了数不尽的红绳与丝丝缕缕又斩不断的情。
男人并非没有感情…只不过这份情至始至终都并非属于她。
那夜,她在最后达到顶端的高潮前坠下一滴泪,屏蔽了五感,深深睡去。
绫杳沉默了很久,又逃避了很久。
其实那夜醒后过后,她更多地感到一种看不到未来的茫然,更或是两人之间关系的无措…最后也只是若无其事般,强策着理智企图将一切的事物推上她预想的轨道。
绫杳不是傻子,却甘作傻子。
只是为了维持两人之间仅有的体面,她开始装傻,装作对那晚擦枪走火的失忆,若即若离的不是爱意,是她始终贴不近的心。
像是四面无援的困兽之斗,她坠落在四壁光滑的、深深的枯井里,头顶的方圆天空黑了又亮,只有偶尔才能在干燥的旱季看得到孤孤单单的月亮,日复一日,她沉默地变为井底被风化的万年枯骨,直至所信仰的月光照到比月光还要白上几分的腿骨上时,也并非是月色缱绻眷顾了她…于高悬的月而言,她也不过只是犄角缝隙中那个并不那样重要的路人。
月色不曾爱她,也不会为她停留。
或许在没有星星的雨幕下的某一瞬,被大雨彻底湿透的绫杳才强迫自己停止了这种堪称可笑的自欺欺人,就像捂在怀中的顽石永不会化为璞玉,又像被暴殄天物制作成待客桌椅的金丝沉楠…什么都不会改变,顽石永远是顽石,金丝沉楠依旧是金丝沉楠。
人也是一样的。
她早该明白的。
她好像很难过,难过的不止是玄桓的自作主张和那份自始至终都疏离得称不上爱的感情,唇齿间的冰冷梭摩咸涩得像是沉没于万米幽暗的海底,绫杳甚至分不清那是沿着脸颊淌下的哪滴是夏日的雨,哪滴是不甘的泪,搭建于空中楼台般懵懂又真挚的爱,似乎随着这场滂沱的雨一齐塌陷了。
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吹着冷风的黑洞。
刺目的电光闪过大开的门帘,一阵仿佛碎裂天罡、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因着魔毒溺入幻觉的天青色长眸确乎才在一瞬间清明开来,与眸中的混沌一齐消散的,还有本该在眼前的、被柔风吹拂的昆仑长夜——
唇舌之间的热,她身上浸透着潮意的凉…在接二连叁的电闪雷鸣中将他彻彻底底拉回了现实。
天青色的双眸瞳孔霎那紧缩,缠吻沉溺的暧昧气息瞬然消散无踪,玄桓几近狼狈地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了半伏在他身上的娇小身影,深沉急促的喘息中,他强忍咽下了已然呛到食管的腥苦,眼疾手快地将床脚旁染透了腥臭黑血的方巾踹进了床下。
“…你……”玄桓拧着眉面色扭曲,几乎难以相信,眼前本该依着计划被零郁顺利带走的女子,竟生生披着雨幕跑了回来。
“哈…在你眼中…我就这样不堪吗…玄桓?”
然男人下意识遮掩毒发的推拒,在面前之人的眼中,却显然是另外一重冷漠拒绝的羞辱。
娇小的身影被狼狈地推坐在无尽的黑暗中,成为一道冰冷的剪影,玄桓听见眼前之人随之垂眸哀哀地笑了起来,下一刻的雷光闪过,却将那满面的憔惭的泪与身上数道被那琉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