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欢微怔,冲他拱了拱手,转身下山。兰奕欢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来不及休息,先将身上带血的衣服都脱了,拿到外面挖了个坑埋起来,然后打了点井水洗去身上的血迹,把这一晚的痕迹收拾的半点不剩。做完一切之后,他重新躺回到床上,已是将近三更天了。兰奕欢心里想着,刚才他下山的时候,看那个被和尚拖上去的孩子已经不在山洞里了,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回家,回去之后又会怎么做。总之此地不宜久留,但是他和韩直奉圣旨上山,也不能就这么离开,必须得揭穿这些和尚们的真面目才行。必须想个法子,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本性……实在是太累了,想着想着,兰奕欢就睡着了。那枚捡回来的红宝石戒指被他放在了枕下。刚才那些隐隐约约的熟悉,影影绰绰的记忆,在入睡后的梦境中,终于幻化成型,凝结成了一幕幕的曾经。——前世,兰奕欢真正的六岁。护国寺中,一个无甚特别的午后。兰奕欢蹦蹦跳跳地穿过庭院,跑到一间禅房外面,敲了敲那扇紧闭着的门。“韩大哥!”他又拍拍门:“韩直?在吗?”韩直应该在里面,因为他听见房中有声音了,难道是故意跟他逗着玩,所以不开门吗?兰奕欢偷偷笑了笑,正想推门,忽然“吱呀”一声,薄薄的门板在他面前打开了。门后,露出来的却是敬闻大师的那张脸。兰奕欢小小地后退了一步。敬闻大师很亲切,对他和韩直都很好,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话,兰奕欢平时也觉得他很亲切,从不怕他。但是那张脸突然出现在门内的那个瞬间,光影从对方的面容上扫过,竟刹那间有种人鬼难免的异形感,将平时温柔和善的面容显得扭曲而凶狠,让兰奕欢突然有点害怕。他一退,敬闻大师就看出来了,转眼间便露出了一个笑容,弯下腰来问他:“七殿下,你过来找韩公子吗?”他这样一笑,好像那层人皮转眼又重新披了回去,又变成那个熟悉的敬闻大师了。兰奕欢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说:“我来找他玩。”敬闻大师道:“哎呀,不巧,他睡着了。”兰奕欢有点奇怪:“可是这是白天呀,您在这里他还睡觉?”敬闻大师道:“我是来教他冥想的,冥想的时候浑身放松,会觉得很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如果现在把他吵醒,会影响效果的。”兰奕欢也跟着敬闻大师学过几次的冥想打坐,据敬闻说,这能帮助他们吸收天地之间的精华,让他们能够和神明交流。韩直性格安静,坐得住,学得不错,兰奕欢却老老实实地端坐一会就经常不耐烦了,所以跟着学的次数要少一点。此时韩直不能和他玩,再一听敬闻大师又是来教这破玩意的,兰奕欢当时就想脚底抹油:“好,那那我不吵他,大师,我先回去了。”敬闻大师却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是单纯地走神了,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兰奕欢道:“大师?”正在这时,他好像听到房中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响,敬闻大师也仿佛陡然被这声动静惊醒,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好像迅速做出了某个决定。兰奕欢道:“怎么了?”敬闻大师慢慢地说:“七殿下,韩直醒了,在里面叫你呢。要不然,你还是进去看看吧。”兰奕欢道:“是吗?那好,我去看看!”他从小就是个聪明的人,无论是当皇子时还是当皇上时,平衡势力、洞察人心都是一把好手,唯独在自己的事情上迟钝,甚少去注意别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有着怎样的意图。六岁的兰奕欢不设防地进了房中,去看望他的朋友。身后,敬闻“吱呀”一声,牢牢关严了那两扇门,又用门栓拴好。兰奕欢走进了房间,却没有看见韩直,他四下看看,忽然被一双胳膊猛地从身后搂住,一把抱起了他,扔到床上。兰奕欢猝不及防:“你干什么!”他又问:“韩直呢?”“他练冥想练得不好,去地下室反思了。”敬闻大师笑了笑,轻而易举地按住了意图挣扎的小孩:“我知道你不喜欢练冥想,咱们今天学点别的,好不好?”兰奕欢手按在床上,悄悄往后挪了挪:“学……什么?”——“学怎么成为这个世上的神。”兰奕欢愣住。敬闻大师已经伸手去撕他的衣服,声音中多了几分急切:“来,让我教你,我知道你可以,你一定行的!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听话,你听话!”这样的距离之下,兰奕欢甚至可以闻到僧衣上常年浸染的檀香味,那张近在咫尺的圣洁的面庞上染上了欲望,显得分外狰狞扭曲,如同厉鬼。
但这不是情欲,而是一种更加疯狂热切的渴求,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把兰奕欢一口吞掉,这样就能获得某种至上的魔力。——这是个疯子。六岁的兰奕欢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这个人疯了,要害他,而且说不定也害了韩直。他在床上摸了一通,什么都没摸到,但是看见窗台上放着一只瓷杯。兰奕欢伸直了手去够。宫中长大的孩子,没一个会遇到危机就傻乎乎地坐以待毙,他知道武师傅教过,怎样用杯子的碎片,割断一个人的喉管。一点、一点,再接近一些距离就能拿到了。正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了“轰”地一声响。紧接着,什么东西一下子从天花板上砸落下来,一下子砸到了敬闻的身上。这一下砸得非常重,敬闻甚至连叫都没叫一声,就不动弹了。兰奕欢被他压在最底下,脸上还残余着惊恐之色,懵懵懂懂地抬头一看,竟霍然看见了一具白色的骷髅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