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内隔案二人相望,他沉寂无声,她呼吸凝滞。小舟在浪潮里轻晃,风又飘飘,雨又萧萧,如殷晴此刻心境,风雨不宁,惶惶难安,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燕不恕!你不能伤害他们。”“不能。”燕归眉眼上挑,唇边扯出一丝笑来,他一向恣意,随心所欲惯了:“何谓不能?他们伤了我,我竟不能还手?”“猗猗当我是哪来得菩萨?”一只鬼面蝉蛰伏在少年苍白修长的指间,振翅“滋滋”作响,燕归慢慢悠悠道:“与你游山玩水的这些时日,倒是怠慢了我的宝贝们,它们多日未蚕食血肉,也饿得紧。”“想必猗猗也不愿他们化作饵料。”燕归睇她。该如何答呢?他也在期待,他与昆仑,她会选谁?殷晴紧抓着昨夜燕归编的蒲草小绿蝶,凝神静气,大着胆子道:“你如此说,可是在威胁我?”“你以为呢?”少年答得懒散。“燕不恕,所以你从没有想过,我会自愿同你离去?”少女嗓音如铃,声声清脆,如他耳畔随风飘扬的银饰,叮零作响。“是又如何?”燕归手心笛子一转,搭在她下巴之上,轻轻往上一挑,目光如剑,锐利无比:“猗猗,我能等得到你心甘情愿随我走吗?殷晴面上愁云淡淡,憋闷道:“我与你同行数月,你岂不知晓我的心意,就不能再等等么?”“诚然,你我两心相许,但我之于你,与你之于我却大相径庭。”燕归:“我视你为仅有之唯一,那猗猗呢?”“除我之外,猗猗心有几人?而我又排在第几?”他知道什么是两人避之不谈的禁忌,非要踩着那条线逼着她说话。“我…”殷晴动动唇,不知他口中心有几人如何介定?莫非是定要她与昆仑划清干系才罢休?燕归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着她犹豫不决,动摇挣扎,却半晌无话。他心底一清二楚,她不似他,他锱铢必较、心胸狭隘,容得她一人,便看不见旁物丝毫。而殷晴与人为善,心怀大爱。哪怕路边乞儿,都能轻易夺取她的善意,分走她的目光。哪怕与他纵情山水间,行在江湖涛涛里,一切尽兴后,她心之所向的那一方天地,依旧是昆仑满门宗派。就像一只雨燕,衔春而来,待春去冬来,又会归巢而去,她注定会离开。少年的认知越是清晰明了,不甘与嫉妒越如野草,在心间疯长。燕归胸口钝痛,忆起他买下荷叶鸡欲回,却被那些个自昆仑而来的人持剑拦下,个个横眉冷面,挟剑欲上,让他将“小师妹”交出来。听着那些个人,一声声亲切地喊着她“小师妹”,燕归妒从心起,恨不能将其拔了舌,缝了口,叫他们再也说不了话!耳饰在剑拔弩张的风中摇晃,清声脆鸣,指骨搭在笛间,只等他吹响。风雨不停歇,或是江里浪潮大了些,小舟随之晃动,听着浪涛击棹,殷晴默然片刻。少年回神,笑意轻轻,带有几分讥讽自嘲:“看吧猗猗,你答不上来。”“在你心里,恐怕昆仑一个不知名的弟子也要重我些,不因其它,只谓你那一颗重情重义的赤子之心,你可以容我本性,却容不得自己不孝不善。倘若你的师兄师弟们有难,你岂会坐视不管?”殷晴心里眼里,在意的人何其多?昆仑满门,上下亲朋挚友无数,他一人何以撼动?燕归每说一字,殷晴的心便如槌击鼓,重重跳上一下。“我曾说过,若我不得不离你而去,我会回来找你。”江面斜风细雨,殷晴握紧蒲草,小蝴蝶在风里摇摇欲坠。
“如此说,昆仑来人。你便要随之而去?”燕归声音一重。“如我梦中,我见殷彧来寻你,你与他走了,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而去?”燕归反握着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纤纤皓腕,那根细如血丝的红线尤其显眼。殷晴盯着他衣袖上的零星血迹,唇角颤抖:“那你如何对付他们?”“杀了。”他眼也不眨,说得轻松痛快。殷晴面色一白,脱口而出:“不可能,我不信。”“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少年嗤笑,眼神如霜雪凛冽:“你记着殷晴,我没那么大度,我——”“我知道你坏!做不来好人,不必提醒我。”殷晴瞪圆杏眼,一下甩开他,截断他的话。她深吸一口气:“我早早说过,即便你不通是非,不晓善恶,你于我而言也是不同的,即便有过惧怕,我也从未轻示你。家是家,你是你,为什么非要逼迫我从二择一?”他的视线若刀光剑影,寸寸落在她心上,继而嘲弄道:“想来猗猗也知晓,我是个贪得无厌之人,我如何对你,便盼望你如何应之。”他目色坦荡,无论恶意还是爱意,皆是浓烈而赤诚,毫无保留。殷晴浑身卸了气,面对这样炽烈的情愫,谁会忍心恶言相向,纵使心有不平,她只得无力应道:“无论如何,我不信你动了手。”“为何?”燕归反问。“你知道的。”殷晴抬眼,目光澄清如水。燕归扯着唇,冷笑连连:“是,我知道。”燕归捞起她一缕发,于鼻尖轻嗅,继而反手握着她的手腕。他问她:“我记得,你从不曾用熏香。”他瞥她一眼,目光里藏不住的冰冷怒意,令她脊背发寒。眼见他怒火汹汹,在这个档口上,也是多说多错,殷晴不想多添一事,索性抿着唇,不开口,只想避重就轻揭过。“你以为你不讲我就不知道吗?”她不知她的沉默更是火上浇油,令他的嫉恨之心烧得更旺。“去。”少年不耐,眉心一蹙,口中飞响一声尖哨,只见鬼面蝉顺着少年手掌而下,欲振翅而飞。殷晴心里一慌,不愿殃及无辜,连忙开口:“下午时,我与颜如玉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