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下长安城,金碧楼台相倚,槐花簇簇,满城香雪。
越秋白掀开帘子,只见车马喧阗,商贾云集。凉州离长安不远,但他前来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上次来长安之时,还是深秋,满城的寂寥色。没想到在这夏日,却别有景致。”
越秋白正感叹间,却见不少官兵在行人间穿梭。他拧起眉,如此多官兵,怕是城中出事了。
云芜绿也觉察到了不对,从马车中探身,向后望去。城门口的官兵堵着门,严查出城之人。
“刚从龙潭出,又入虎穴。”云芜绿低喃。这一路回去,多半不太平。
“你若想办事,速速去吧。”越秋白催促道。
云芜绿侧首看了他一眼:“为何?”
“李贼另立新帝以来,朝堂中腥风血雨,如今城门戒严,许是宫内有变。不管是成是败,届时全城封锁,你还是趁此先把宗门之事办了吧。”
“行,那我先下车了。”云芜绿弯腰,身子往马车外探。
“等等。”越秋白喊住了她。
“何事?”她的身子一顿。
“小心点。”
“你也是。”云芜绿头也不回地跃下了车。
马车一晃,轻快不少。越秋白挑起车帘,看着云芜绿的身影渐远。
云芜绿路过西市,已有不少官兵在清场,小商小贩收拾着货物往家赶。看来越秋白所言不差,宫中许是出事了。
此事,还是要速速告知主人才好。
她脚下的步子生风,疾步走至弘化坊的一间酒楼。
飞檐拂云,琼楼含雾。同凉州的酒楼相比,长安酒楼巍峨宏伟,令人惊叹。
诺大的酒楼,虽还未有官兵前来,但看上去也颇为冷清。
“客官,打烊了。”小二满脸歉意道。
闻言,云芜绿不仅未退出门,反而走到柜台前,悠悠开口:“春风苦渡,花明柳暗。”
小二连忙道:“客官请上二楼。”
云芜绿颔首,沿着木梯拾级而上。向下俯看,小二真催着大堂中的客人离开。待她走上二楼,人皆已清空,小二匆匆忙忙地关上了门。
二楼的房门皆掩着,唯有一间的门是半阖的。
她走到那间门口,举起手,迟迟没有敲门。
她还没想好如何去见此人。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男子的声音清越,与叁年前未有任何的变化。
她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
男人背对着她而坐,秀颀挺拔,似章台杨柳。
他看上去从容自若,但她还记得五年前初见他时的狼狈模样。他原本被郡中举孝廉至长安,结果在殿前失言,被夺去了官身。那会他刚回建安,便跪在主人跟前上表忠心。
她那会就侍立在主人身边,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个人,似乎低头了,但骨头却是硬的。他不像别的人,对着主人摇尾乞怜,而是对主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似乎只是来向主人展示才能的,而不是攀附主人。主人那会手头无人,便留下了他。
再后来,她发觉自己错了。
这个人就是一条毫无廉耻的狗。
“你不在会稽,来长安作甚?”云芜绿在他对面坐下。
他面向着窗,她将他的面容看了个清楚。叁年了,一如当初,连脸上的稚气都还未退。眉眼隽逸,有明山秀水之韵,鼻似青峰卧立,唇边浅含笑。
“主子有信,务必让我亲自送你手上。”
“拿来吧。”云芜绿没好气地道。
柳舒成从怀中掏出信,向前一递。
云芜绿伸手,柳舒成的手向后一缩。
“主子的信,你就这么不放在眼里?”他的眼睛一睨,满眼的计较之色。
云芜绿沉着脸,伸出双手,柳舒成这才将信放到她手中。
柳舒成的目光落在她脖颈间,那里多了一根未见过的红绳,底端悬着一块翡翠玉牌。
她急急忙忙地拆开信,匆匆扫了几眼。
“芜儿,见信如晤。一别叁秋,不知你还习惯凉州之夏日?
玄武湖夏荷已开,是时候该回来了。
另,请替吾分辨越秋白之心。若顺,则降之,若反,则杀之。
顺致夏安
嘉禾”
她攥着信的手一颤。主子,竟然有杀越秋白之心?越秋白毕竟是主子的大哥啊!
也是……在权势面前,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她揉皱了纸,面色阴沉地坐着。
柳舒成瞥了一眼纸团,开口道:“看来是件重要之事。难怪主子吩咐要亲手送到你手上。”
“信也送到了,你赶紧走吧。”云芜绿不耐烦地道。
“公事办完了,还有些私事。”
“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城中似乎出了大事,越晚走,越走不掉。”
他身子一斜,慵散地坐着,慢慢悠悠地道:“你知道的,我私事是什么。”
云芜绿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别告诉我是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