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李行。
李行面色沉静,颔首重复一句:“下去吧。”
等着他点了头,一伙人才退至门口处。
那位警察笑了声,竟开口夸了句:“不错不错,后生仔御人有方,实在可畏啊!”
舒龙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和当年的你一样,是一块好料子,简简单单雕琢一下,就大放异彩。”
警察沉默了半晌,没讲话。
舒龙不在意,招来李行:“来来来,见过你汕关叔。”
听见这熟悉的名字,李行不动声色地上前,点点头,始终没开口。
汕关上下打量着李行:“我早就听说这小子了,确实不错,沉得下气,年轻人就是要踏实点才好。”
舒龙笑一声:“社团里都讲阿行是我接班人,其实看见阿行第一眼,我就想到头回见你,也是下雨天,在尖沙咀街尾大排档,你一人拿刀斗十人,搏命胜我从前。”
汕关咳嗽几声。
“还是没料到啊,人老不中用,处处棋差一招。”舒龙抖下烟灰:“差佬借窈窈之手行动,害你‘死’后,我处置内鬼无数,从没想过最大一位内鬼,是由我亲手提携。”
李行默不作声听着舒龙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汕关道:“1976年,反黑组被取缔,我从黄竹坑警察训练学院毕业后,那是我接到第一个命令。”
——汕关记得他的教员给他看了“六七暴动”和无数黑社会成员伤杀抢掠的图片,教员这样告诉他:“你务必潜入义安会,设法成为黑社会的高层,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尤其要取得高级职员名单,将他们一网打尽。”
“十一年。”舒龙叹息一口,自1977年于尖沙咀“救下”汕关,纳其入义安会,再到1988年汕关被抓入狱,传出身死之事,已是十一年。
“你原本不必现身。”吸尽最后一口烟,舒龙踩灭烟嘴:“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在这浸染黑暗的这一行里,无论你是善是恶,无论是差佬还是古惑仔,命运相连,非死不休。而汕关明面已死,恩怨再与他无干,何必再出来淌这一趟浑水。
“1984年,反黑组重立。”汕关手指拂配枪上的字母,他站起身,眉尖一道痕,似是岁月的刻痕。
他看向舒龙,沉沉开口:“有些事我必须要做,是我不愧于这把配枪的职责所在,有些事我想做,仅仅是我身为人的自由。”
舒龙摇头笑了下,话里几分悲凉:“也好,明明白白死在你手下,我没什么可怨的。”
也许早在叁十多年踏入这一步时,舒龙便已料到而今的结局。一路以来,罪有应得,他无话可说。
李行见状,举枪横在两人中间,舒龙拦下将要动手的李行。
他看向李行,却冲汕关摇头道:“死后万事休,此事恩怨了断,再与旁人无关。”
说罢,一把推开李行,汕关扣动扳机,落一个“好”字。
舒龙面容坦然,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一声枪响,子弹穿过胸膛,他应声倒下。
汕关放下枪,回身对着李行,他动动唇,似乎想告诫些什么,最终只是语重心长讲一句:“好自为之。”便从后门消失不见。
前门等候多时的马仔们听见枪响,立马举枪往里钻——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舒龙,无一跪地不起,掩面相泣。
舒龙眼皮颤抖,恍恍惚惚间,脑海里闪过纷纷扰扰的画面,有儿时海上,两个小小的人儿肩并肩坐在渔船上,细碎的月光落在海面,像一片闪闪发光的钻石,那时天真无知的两人,怀抱着憧憬,一起幻想着遥远的未来。
记忆兜兜转转,无数人的面貌清晰又模糊地闪回,最终停在那一天傍晚,那个太平山顶的黄昏日落,火红的落日映着香江流水潺潺,连绵无际的火烧云红彤彤成片,也抵不过少女低眉浅笑时,那害羞怀春的脸颊,那样好看。
这一世,舒龙起起伏伏半生,辉煌过也落魄过,若说还有什么遗憾,便只剩李萍与窈窈罢,没能与李萍轻口说声对不起,没能再见一见窈窈,让她好好念书,好好和阿行在一起,实在可惜……可惜……
“阿行……”舒龙撑起最后一口气,唤着李行的名字。
“我在。”李行低头,打量这一只垂暮时分的“尖沙咀之虎”,他未曾叫过一声的亲生父亲,神色复杂。
“今日叫你来……是要你记着我的死……无论你今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你记住,千万不要像我,不要辜负窈窈,不要落得我这样的下场。”舒龙苍老灰白的脸上,勉强挤出最后一丝笑:“答应我……一定,一定要好好对待窈窈。”
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里窜开,李行闭了闭眼,嘴唇翕动,嗓音艰涩地一一应下。
得了答复,舒龙眼睛一下睁开,黯淡的眼底亮起荧火般的微光,如回光返照般注视着李行。
他努力睁大眼,望着李行与那人相似的脸庞,眼前重重迭迭的容颜,一时是李行,一时是李萍,回忆匆匆,仿佛倒退至许多年前,舒龙正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处,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抬一抬头,那双美丽而温柔的眼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