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阿姨——我帮你教训他,他从小便没朋友,阿姨希望你千万不要……”妇人抬起骨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握着舒窈的手,眼底包含希翼,藏着一位母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她望着舒窈,近乎恳求地凝望她,期望她这位“朋友”能与他好好相处,不要离开他。
她的眼神令舒窈心头涌起一阵难言酸涩,一瞬之间竟讲不出拒绝的话,不由自主点了头,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声音艰涩:“阿姨放心…我会的。”
妇人这才安了心,重新坐回床上,望着舒窈,口中未停:“阿行马上也要成年了,他一直不肯好好读书,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阿姨劝劝他吗?叫他别整天想着去挣钱,好好念书,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马上成年?李行今年都二十了。
舒窈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开口询问:“阿姨,我突然忘了,今天…是哪年哪月哪一天?”
“傻姑娘,今天是清明呀,1986年清明,阿行告诉我同学要来,我早早做好了青团,待会热了,你可要好好尝尝…咳咳…不知怎么了,今天头疼的厉害,阿姨先躺一会…”妇人咳嗽几声,声音越来越小,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待会等阿行回来给你热——”
舒窈一下捂住嘴,泪珠滚滚而落。
她依旧活在过去,不知今夕何夕。
舒窈始终在想他阿妈的话,心情复杂,见李行回来,立马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多吃点,宝贝太瘦了——”他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小巧的下巴,递上去。
舒窈打量着这个杯子,极其漂亮的水晶杯,花纹雕刻得精致繁琐,倒是她喜欢的风格,但舒窈喜欢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便宜货,她暗自猜测,这杯子应当价格不菲——亏他阿妈还说他节约,才怪!
“也不许叫我宝贝!”也许是他日日投喂,她相较之前,已经长些肉,气极时脸颊两侧鼓起,看着有几分娇憨。
“……”李行沉默几许,反问她:“那大小姐觉得,我该叫你什么?”
“总之…不许叫宝贝!”
李行低笑一下:“在床上这么叫大小姐,也未见你说‘不许’,窈窈未免太无情,一下床就翻脸变样?”
一听“床上”,舒窈脸上升温,反应极大地扑上来一下捂他的嘴,撂下狠话:“你再敢在外边乱讲胡说八道,小心我缝上你的嘴!”
李行顺势搂住她,弯一弯唇,刻意逗她:“看来大小姐更中意我私下叫你…是吗?”
“你!”舒窈气得牙痒痒。
“我怎么了?”李行明知故问。
“你天天惹我生气,真想叫爹地扔你去填海…”舒窈嘀嘀咕咕。
“大小姐真的舍得?”李行在她未注意之时摸上她的指尖,细细抚摸,或许她是知晓的——但李行早早趁她无知无觉间,便一点点侵入她身边,那些润物细无声的举动早已令她放下浑身倒刺,习惯他的存在。
奈何她自己尚未发觉这些细微的举动。
“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舍不得你。”舒窈一哼,脸皮真厚!
“还有,你带我来这干嘛?我可告诉我,我不会因此对你心软——”像是欲盖弥彰,舒窈说得铿锵有力,她才不会因为他阿妈的一番话,便放下戒心……
李行答非所问,慢言细语:“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他侧目,一动不动看着她问,幽黑的瞳仁像一圈圈漩涡,无端吸引人,方才他阿妈的话,实在令舒窈好奇不已——他念过书?他在学校是什么样子?他那位“同学”又是何人?
但他要来问她,答案肯定是“不想”,刚出一声:“我才不…”
转念一思索,古人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一定是她不够了解他,才会令自己次次输人一头,于是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非要讲给我听…那我就勉为其难听一下。”
分明是自己想知道,但出口却别扭得不行,李行低笑一声,真可爱啊。
他没有拆穿她,只是三两下收拾好餐具,擦净双手拉起舒窈,带着她往沙发上坐。
舒窈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顺着他将要坐下时,又听李行叫了一声:“等等。”
“又怎么了?”舒窈皱眉看他,他真烦人!
李行扫一眼陈旧的沙发,这张年事已久的漆皮沙发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斑驳不堪,露出里头的海绵芯与怎么也洗不尽的污渍,他动作麻利地脱下外套,垫在沙发上,才让舒窈坐上去。
平平淡淡的一个举动,让舒窈心底淌过一丝热涌…
她极仔细地打量李行,好像,他看上去也没那么讨厌了。
李行与她一同挤在狭小的沙发上,头上的吊风扇呼啦啦得转,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远处谁家饭菜飘香,在这一片人间烟火气里,他缓缓说起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