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苍离闭了闭眼,而后抬头。
霓裳在树枝上荡秋千,唱一支漫漫无绝的歌谣。
琉璃碰撞,只问他一句:
可有凤栖?
他开始想上官鸿信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告诉他雁王正是被他亲手杀死。
默苍离在茶几上寻见那个证物袋。
彼时上官鸿信已经离开,整个屋子空无一人,他作为已死的幽魂在其中晃荡,无所依凭。他拆开封口,倒出那枚圆环,被鲜血浸透的金属像是结了锈,落下细碎的粉屑。默苍离将它在水流里洗净,它开始褪色,显露出银白的光泽。微曲的内轨中嵌着极小的一粒追踪器,默苍离剔下它,偶尔闪烁的一点淡光在浴室的冷光下依稀可辨。
默苍离将追踪器按在指节,拇指碾过内中每一寸精密的电路,无数的讯息潜藏在空气中,默不作声地传递。他扬起指尖,目送它汇入旋涡状下陷的水流,一直没入下水道。它会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尽职尽责工作下去,直到狭小身体里电量耗尽,废铁一具。
太轻信了。默苍离下了断语。神蛊温皇不会是好的合作对象。
他在洗手台冲洗双手,余光瞥见那枚圆环,正倚着台架无辜地放置。本质不过是块顽石,伪装却像高贵的金银,它名不副实,因此从未博得过默苍离的青睐,也不曾在他指上降落。它被迫穿上钥匙,在开门时关门时无数次擦过默苍离的掌心。
上官鸿信回来时默苍离正在浴室。他想事情想的很入神,温水漫出浴缸,蜿蜒流淌至上官鸿信脚下,满室拨不散的热气。正如他们之间不可解的纠缠,踏步云端,摇摇欲坠,隔雾才可同室共处。戳破雾气虚无缥缈的实质,两人便要一同坠落至地尽头。
默苍离被上官鸿信的脚步唤醒,抬手关下水阀。整个人水淋淋,像是从温泉里钓出的一尾鱼,半生不熟,濒死挣扎。
上官鸿信拾起他一缕湿发:“老师?”
“嗯。”
默苍离枕在浴缸边缘,并未抬眼看他。睫下斜斜落影,缀满水露,双颊被热气熏蒸难得有几分血色。
“看起来很自在。”
这回儿默苍离终是舍得睁眼。上官鸿信俯身倾向他,指腹干燥,带微薄草木香气,应是刚从后院回来。他抹去默苍离眉间的湿意,将清苦遗下。
“我不想让你自在。”
不意外的发言。
他的手指慢慢下移,扼住默苍离的脖颈,虎口收紧,有分寸地施力。默苍离任他拖下水,被动吐出肺里所余空气,到最后吐无可吐,便静静睁着眼,隔着水幕看上官鸿信漠然英俊的脸。他下意识抓住上官鸿信手腕,试图脱出掌控,但最终不过是垂死挣扎。水面乱了平静,溅起水花。
上官鸿信在他窒息前松手。默苍离被浮力送上表面,水痕纵横满脸。他慢慢吸气,调整呼吸,长发在水中沉降,胸口浅色的伤口撕裂如蛛网,道道鲜明。上官鸿信半边衣衫已湿,干脆一并换去。就在他转身瞬间,忽听默苍离在他身后问。
“你不能。”
他回头,与默苍离目光相撞,却撞不出任何火星。一个浸水已哑,一个过期变质,敷衍燃起熏熏的烟,又被雨天浇灭。
“还是不敢?”
“我不能,”上官鸿信对他坦诚,“你是霓裳最爱的人。”
“我不敢让你死。”
他隐去自己的存在,拿霓裳做挡箭牌,默苍离绝不可能绕过霓裳攻击,由此便可绕着藩篱无关痛痒地折磨。而默苍离早已刀枪不入,他特许上官鸿信伤害他的权力,然而权力不可过线,流血只能一点点。
默苍离说:“我问的是你。”
“我说的是我。”上官鸿信回答。
事实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验证。默苍离既然问,便说明他在怀疑。他怀疑什么,怀疑上官鸿信救他的原因?
他要他活,这就是唯一的原因。
书房里准备了画具,晚间默苍离便作画消遣。他像是真做了一名死人,将所有一切弃在屋外,没有丝毫兴趣去了解。上官鸿信站在他身边,光线偏暗,于是打开了灯。默苍离握笔颇生疏,自他离开羽国后就很少作画。他蘸取颜料,肆意挥洒,大块墨色洇透纸背,血迹斑斑。
上官鸿信越发凑近了观察。默苍离穿着他在羽国的旧衣,青色老成白,袖口有细密的回字纹。某年中秋,默苍离就是穿着这件衫子从桂枝香里走出来,一身拂不去的冷霜色。上官鸿信在那天握住他的手,犯下他错误的做了他的老师。
为什么选他?
是天意吗。
那时的上官鸿信对这世界的恶意一无所知。他不够聪明,又太过轻信,在未明代价前就痛快允诺了策天凤的交换。他年少、浅薄、不切实际,至少在初见时,他对策天凤只一张脸可取。
他惹出许多麻烦,犯过许多错,霓霞之战不是他第一次让他的老师失望。
但策天凤喜欢他。
他是他亲自遴选的弟子,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