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势逐渐变小,几乎只能听见沙沙的声响。
纪惜萌阴沉着脸,见纪瑾不接话,就愈发沉默。
纪瑾面上还是一派淡定的神情,但是不住摩搓着方向盘的手指早就暴露出他内心的烦躁。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她毕竟是纪瑾看着长大的,在缺乏父爱母爱的那段时间里,只有纪瑾给过她最纯粹的爱,纪瑾到如今的年岁,也没有结婚生子,几乎是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女儿一般。
纪惜萌有些愧疚,正准备开口道歉——
她嘴巴张了张,声音还在嗓子口没有发出来,就听见纪瑾的慢悠悠的质问。
“纪惜萌,你已经是个快要成年的人了,还控制不好脾气,你父亲以后怎么把公司交给你?”
他的语气里难掩失望,“或许一般家庭的孩子,在高中这个年纪还可以任性,但我自问,这么多年来我是把你作为未来风色集团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纪瑾说的其实非常委婉,但莫名的,纪惜萌就仿佛听见有人在她的耳边咯咯咯的嘲笑道-——你看,你把纪瑾当父亲,人家却只觉得你配不上纪家的未来呢。
可是他妈的谁有稀罕?
听说她母亲蒋蒙,年轻的时候性格非常明媚热烈,在这个肮脏的上流社会里,是难得的一股“清流”。
也是,连她冷血的父亲都变成了痴情种。
但是她就是有让所有人失望的本事,纪蔚澜当年有多希望蒋蒙肚子里的孩子像蒋蒙,好让她有一些怜悯的情绪,可以原谅他所犯下的“罪”,纪惜萌就偏偏往反方向长。
脸是纪蔚澜的翻版,性格也是一样的冷血冷情。
“咔。”
她打开车门。
“小萌?”
纪瑾有些疑惑。
“滚吧,明天你不用来接我了,让我父亲换人来。”
她冷着脸说出最伤人的那种话,“你就是纪蔚澜的一条狗,也配教训我吗?”
“连坐你的车,都会让我觉得恶心。”
……
雨停了。
纪惜萌坐在街道的绿化带旁,纪瑾临走时的眼神她甚至不愿意回忆起,总归是很受伤的,其实,那些话都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含水量极大,她生气的时候便脱口而出,只顾自己高兴,爽过了之后才知道后悔。
但是,除此之外,更多的是胸口涌出的那种黯色,从童年到少女,阴影像始终缠绕着自己的灰黑色的纱,虽然不明显,却挥之不去。
在这个家里,她最在乎的瑾叔,都是始终把父亲的放在第一位,所以她不能有自己情绪失控的时候,如果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就会让纪蔚澜的权势受到影响。
可惜了,她有些嘲讽地笑笑。
纪蔚澜这辈子不可能会有其他的孩子,蒋蒙不会愿意再给他生孩子,她的身体条件也不允许,而像纪蔚澜这种疯子,在她出生的这十几年时间里,所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强行把蒋蒙留在自己的身边,那就更不可能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
纪瑾如果真的如此失望,那就只能彻底失望下去了。
她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其实并不是的,蒋蒙的身体一向不好,12个月的时间里,绝大部分都卧病在床,哪怕是女儿也难得有见到她的时候。
小孩子知道什么,只会本能地亲近自己的母亲。她幼年的时候,总会特别期望蒋蒙病好的那几个月,也非常渴望亲近蒋蒙,哪怕只是贴贴抱抱。可是每当她伸出手去叫妈妈的时候,总会看到蒋蒙惊恐的眼神。
“我不愿意要你的,你知道吗。”她母亲当时那种绝望的哭声,哪怕当时不懂是什么意思,她也记到现在了。“我想把你打掉,可打掉你我就会死,只能生下来……”
“可我宁愿去死,也不想生你。”
“可是我能怎么办?整个川城都握在纪蔚澜手中,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连死都不会被允许!”
她刚贴上去,蒋蒙就把她往外推,小孩子肉嫩,不一会儿身上就被她尖利的指甲划出几道血痕,她哭着叫妈妈,还想冲上去搂住她的腿。
一屋子佣人站在房间里,没人敢上前。
“滚啊,你滚!”
“你不要靠近我!你是强奸犯的孩子!”
蒋蒙被她刺激的几乎昏厥,佣人乱作一团,有人急急忙忙给纪瑾打电话,有的上前护住蒋蒙。
“太太怎么样了?太太您坚持住,家主马上就回来了!”
“太太的药呢?!谁知道太太的药在哪?!”
“给纪特助打电话了吗?他怎么说?!”
“家主正往回赶……”
他们害怕纪蔚澜。纪蔚澜除了蒋蒙谁都不在乎,她出事了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蒋蒙出事了,整个纪家都要翻天。
她被佣人强行拉走,可小孩子不懂,当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几个佣人拖拽她,又不敢下手太狠,硬是没把她抱离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