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婕在周末下午突然造访严凤森的家里,说她带了手信给孩子,让他帮忙转交给小旗和隔壁的娜娜。
可她进了屋又突然说自己想喝咖啡,让严凤森出去买,还指定要某家连锁店,最近的门店也得跑过半个城区。
严凤森没多想,直接骑着重机出了门。他的车技很好,再回到楼下不过半个小时,咖啡还温热,也没洒出一滴。
他捧着咖啡上楼,却在楼道口忽地停下脚步。
因为有种熟悉的旋律正穿透落满刺眼阳光的走廊,断断续续地远远传来。
那声音不是出自收音机,也不是出自扬声器,它有些沙沙,有些独特,有些迷人,也有些令严凤森恍然如梦。
他还是踏出了脚步,每迈过一个柱子,都感觉自己正在变矮变小,脚步声哒哒哒,一下子又穿越回二十年前每个放学的午后。
楼里小孩在地板墙壁的涂鸦还没褪色,孙阿姨家还没搬走,她养的盆栽摆满了整个走廊,隔壁家的小钟还是三岁小孩,三轮小脚车停泊在家门口。
还是小学生的他背着书包,奔跑向家的方向,那道大门后总会隐隐传出来自上个世纪旧世界的歌曲。
他总是听不懂,但他还是很开心,因为有歌曲就代表妈妈在家里,她会煮好他喜欢吃或不喜欢吃的午餐,在餐桌上问他今天学校发生什么事,陪他一起烦恼作业该怎样写,和他一起偷偷吃爸爸不给吃的巧克力冰棒。
如果他兴高采烈,妈妈会陪他一起手舞足蹈。如果他闷闷不乐,妈妈就会给他一个拥抱,不断亲着他说我最喜欢小凤了。
小凤森却撇着嘴,觉得被妈妈当宝宝哄很难为情,他越大越不想被妈妈抱,上了中学第一次闪开了妈妈的怀抱。
可妈妈也没生气难过,只是开朗地笑着说小凤长大了,然后揉乱他的头发。
妈妈虽然不抱他了,但她一直没停止喜欢他。
三十岁的严凤森停在家门口,想着打开这道门,是否能再看到妈妈?
他愣愣地对着家门,听隔着一道墙的曲子唱毕,又再往复循环,那女声嘶嘶哑哑,唱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听不懂的梦话,听不懂的心碎。
严凤森推开了家门,刺眼的阳光在那一刻褪去,玄关没有爸爸妈妈的鞋子,一切都还是他独自生活了十年的样子。
可音乐没有消失。
他转个弯,看到客厅被清出一个角落,角落多了一个小桌子,小桌子上正摆着一个黑胶唱片机,唱片机上有一个唱片正缓慢转动,唱片前有一个人正蹲着调整音量。
直到眼角瞄到地板的影子,奚婕才惊讶转头发现严凤森回来了,比她预计的时间还要早很多。
“队长,这是……”她想要起身,可蹲得太久,双脚发麻让她有些踉跄。
一只臂膀伸过来,非常稳健扶起她。
“队长,这是送你的。”奚婕站直后,没有放开他的手,反而有些紧张地抓得更紧,盯着他的表情看。
严凤森只有些茫然,一直观察着唱片机,久久才说:
“这和我家以前的唱片机好像一模一样。”
“我听你的描述,去查了是什么牌子型号。”奚婕见他似乎不排斥这份礼物,心情这才放松,“刚好我这次出差,去了这个制造商的原产国,就买回来送给你。”
奚婕没说的是,这个型号其实早已停产多年,是她特意花钱,让工匠们又再制作出一架老型号的新机。
就连这个小桌子,她都在好几家店里挑了许久,才挑中这个中古款式,好能搭配严妈妈精心布置的这间家。
严凤森跟她说过,他家的唱片机是姥爷留下的古董,在严爸爸生病时,被严妈妈毅然决然卖掉换钱。
奚婕喜欢礼尚往来,严凤森送了她一辆自行车,那她就送他一架黑胶唱片机。
严凤森把咖啡递给她,踏步向前上手去触碰唱片机,木制的外壳,微凉的金属,亮丽崭新的颜色材质,明显已不是家里以前的那架了,但手上碰触的一切都还是怀念的触感。
严凤森忍下喉间的哽咽,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像怕把梦惊碎一样轻声道:
“我都好久没听到这些唱片的声音了。”
奚婕笑着走到他身边,说我们来播严妈妈最喜欢的那张唱片吧。
严凤森没用过唱片机,他和奚婕两人一边看着说明书,一边轻手轻脚地把唱片放在唱盘上,调好正确的转速,再小心地把唱臂抬起放在起始的地方。
按钮推动,唱盘开始旋转,唱针点到细纹凹槽,时隔十多年,这首老歌在这间家里复活,像水藻轻轻漂浮游动,轻盈占满室内,飘向窗外。
严凤森这次很认真地聆听,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欣赏,可他的嘴角还是大大地扬起。
奚婕跟着旋律摆动起身子,心头一个念动,她牵起了严凤森的手说:
“这是首舞曲吧,我们应该要来跳舞。”
严凤森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惊住,嘴巴先反射性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