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起床下楼吃早饭,听见屋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伯母,外面这是怎么了?”我捂住嘴打了个哈气。
张毓敏放下骨瓷茶杯,“平舒起来啦!下人说大清早来了个怪人,我瞧瞧去。”
怪人?我突然想起昨夜的魏岩,非要帮我找胸针,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咬了一口面包,我也循声而去。
只见院外的下人们围着一个虚弱的少年,他眼角乌青,脸上挂了彩,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衣衫破破烂烂,像是刚和人打了一架。
“真是造孽!哪来的小子?跑到我们宋家门口做什么?这带着一身伤,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们打的!”张毓敏嫌弃道。
“太太,我们可没有打他,这小子一大早就蹲在咱公馆门口,哪个晓得怎么来的?”王管家面露难色。
“是呀,是呀,太太,我们不认识他的。”又有人附和。
“魏岩?”我捂着嘴不敢相信,明明昨晚还好好的。
张毓敏奇怪道:“怎么平舒,你竟认得他?”
大约是听到了我的声音,魏岩的神色终于有了起伏,他吃力地说:“宋小姐,我我帮你把胸针找找回来了。”
我见他从胸口掏出了那枚熟悉的红宝石胸针,白色的珍珠上还沾着血迹。
“不,不好意思,弄脏了。”魏岩低下头去擦那胸针,可那血迹仿佛像红宝石渗出的一样,怎么也擦不干净。
心里一抽,我难过得想哭,“你你为了一枚胸针,用得着去拼命吗?把自己弄成这样,万一留下后遗症了怎么办?”
“我说过,一定帮你找回来的。”魏岩用他那黝黑的眸子直直看着我。
见我快要哭了,张毓敏忙插话道:“好了好了,人命要紧,王管家,赶紧送他去医院。”
“别,我没钱看医生。”魏岩挣扎着站起来。
我接过胸针,生气道:“你这样不看医生会死的!钱,我给你出,就当感谢你为我找回胸针,快去医院吧,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
“王管家,找个力气大的背他去医院,别死在我们家门口了,晦气的。”张毓敏挥着帕子指挥。
“好,太太,我叫上李力送他去医院。”王管家点头答应。
直到被人背走,魏岩都一直用眼睛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讨要什么奖励。
我心里难受,热泪划过脸颊,也没再多想。
“平舒,别哭了,哎呀,你快别难过了,他不会死的,你放心我让王管家找最好的医生。”张毓敏拿帕子给我擦脸,又拍了拍我的背。
不知怎么了,我的泪水竟止不住地流下来,像个没拧上的水龙头一样。
我不明白,宋平舒不过是好心施舍,何以魏岩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魏岩这一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弄成那样,明明自己都活得那样艰难,还要花力气去帮别人。
尽管伯母安慰了我良久,我还是心生不安,偷偷向学堂请了假,溜去医院看魏岩。
一路询问护士,我终于找到了他。
病床上的魏岩睡着了,腿上打了石膏,手上缠了纱布,脸上也被缝了好几针。
我将呼吸声放轻,端详起魏岩的脸,十五六岁的少年,五官周正,脸上还略显稚嫩,额头上新旧交织的伤疤却表明了他“丰富的阅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对待魏岩应该顺其自然,可经此一遭,我却惶惑不安起来。
民国初立,按理说旧社会那套主子仆人的秩序都不作数了,可新秩序的建立需要时间,哪能那么快就矫正过来的?唯一受惠的,大概是商人,他们一举摆脱了“士农工商”的束缚,有的甚至登上政治舞台。宋家本是书香世第,如今又出了个经商的宋伯韬,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贵人了。魏岩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新秩序”,他心里依然当我是贵人,如此才念着一点恩,便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为我讨回胸针。
思绪繁杂,我不得其解,却见窗外阳光一缕一缕地洒在洁白的病床上,星星点点地印上魏岩的脸颊,好似在抚慰他的伤口。
魏岩眉头微蹙,已有转醒的趋势。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想着落荒而逃,可手中那几枝康乃馨又碍事极了,只好交待护士寻个花瓶插了放魏岩床边。
“护士姐姐,你能帮我个忙吗?”我腆着脸问道。
“学生,你有什么事?”护士姐姐年纪不大,很是热心。
我将花交给她,嘱咐道:“请你将这几枝花插在9床病人的床边,还有,好好照顾他那个,别告诉他我来过。”
护士见我这样,笑着说:“好。”末了又问我,“9床那人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我点了点头,又再三强调:“拜托你,一定好好照顾他他,不能有事。”
“知道了。”护士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有了她的保证,我这才放心离开,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未来,却不想在拐角处遇到了熟人。
“平舒,你怎么在这?”顾鸣章的声音冷不防地传到耳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