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看到梁回铮……应该是在青云观,秋露也记不太清楚了。琐碎及混乱的事一股脑地涌向她,这段时间里,梁回铮这个人,似乎完全从自己脑子里蹦出去了,所以这次在自家后门口看到梁回铮,秋露竟然萌出了一种好久不见的错觉。
他还是一身黑衣,站在檐下,黯然到要与阴影融为一体,人似乎清减了一些,皮肉更为贴骨,周身也萦绕着同曲颂今相似,但自己看不懂的一种愁绪。
像是为情所困的愁绪?……算了,管他呢。
秋露被他主子所恼,还没转换好神色面对梁回铮,笑容也扯不出来,索性就很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人。
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开口,耳边其他声音倒是络绎不绝,远处有车辕滚动声,近有鸟雀啾啾,然后鸟雀啾啾声停了,那只围观的灰鸟扑簌着翅膀停到一边,歪着头打量着木头人一般的两人。
凭梁回铮的性子,叁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秋露要是不开口,他能杵在这儿同她对视到天荒地老。秋露后知后觉,有点懊恼,她早就知道梁回铮的反应,那为什么还堵着气,不肯先开口呢?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态度软和下来,接着问了一个很合理的问题,“菡萏画坊的信,怎么是你来送的?”
梁回铮并不知道眼前的姑娘已经知道菡萏画坊是易王和曲颂今的联络点,他不善于说谎,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说,“我今天恰好在那边,听到他们要给你送信,我便帮忙送了。”
“顺路送的吗?”
这个是问题,也可能是答案,秋露直白且诱导般地问了,真实的情况全在梁回铮的反应之中,她盯着梁回铮的神色,果不其然见到他有点犹豫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秋露看着他那双尾角下垂的眼睛笑了,她上前一步,声音竟然有些娇娇的,“到底是不是呀?”
若在平时,梁回铮定然会觉得耳朵热热的,可他现在看着秋露仰起来的,如初开花朵般脸庞,只觉得难受。
她心里确实另有所属吧,如若不是为什么在那一次之后不要他负责呢?
曾经他以为是前任国师大人,毕竟他们在宫中顽心院里那么亲近,秋露又曾在荷花巷子里因为曲颂今的拒绝暗自神伤,但是他没想到那天在酒楼,又意外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还说秋露在太后那儿求的一纸婚书是为了他,为了他……
似乎没有人把他梁回铮当回事,即使他曾拥有过那个姑娘,可相对而言,他仍是微不足道的路人甲,因为秋露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他。
不过,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秋露了啊,他们还曾有过一纸婚约,他们也一起在栾树下,拾过精巧可爱的灯笼果……
她不记得,或许她记得,只是她不认识自己了,以前她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在大人的要求下喊一声梁哥哥,她并不知道幼时同她相伴过的梁哥哥,名叫回铮。老天曾给过他得天独厚的优势,却又戏剧性,将他越推越远。
“不顺路,我就是来想看看你。”他坦白了,但低着头,没发现秋露脸上转瞬即逝的愣怔。
秋露素来对分别的味道很敏锐,秋乐决定走那天,气氛也是这般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诡异,她的目光里带了询问,又逐渐上升到审视,盯到梁回铮无所遁形,盯到他嘴比脑子快,说了一句,殿下派我去东边一趟……
话音未落,秋露便猛地扑过来环住了梁回铮的腰身,眷恋般地紧贴着他的胸口。
什么意思?
梁回铮的大脑似乎不转了,女子的香气在怀中馥郁凝结,齐齐地顺流而上,钻进他的鼻腔,心仪之人的投怀送抱,难免让人不知身在何处地飘然起来。
什么意思?他又问了一遍自己,但自己是没有正确答案的,可梁回铮不敢出声问秋露,他怕多说一句,梦就醒了。
可秋露带着哭腔,说,“那我怎么办?你走了那我怎么办?”
他再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秋露没有神志不清,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梁回铮说,赵起元让他去东边办事,十之八九是和秋乐办同一桩事,埋下天象示警的种子,以天道所归的理由将收揽大权的皇后赶下台,此时赵起元在南边救灾,积累着不俗的政绩功名,京中赵起朗为他结党,针对这太子的阴谋蓄势待发,一切完成之后,就算赵起元不是众望所归,那么最宜继承大统的人也只有他了。
那么,易王仍然有生灵涂炭的能力,按照他的个性,顺势下去,这个世界将重蹈覆辙。
城外从云兆来的流民便是例子,曲颂今给她送来的字条里清晰地写着,十五流民有十一人急性中毒,当场暴毙。小羽顺藤摸瓜,找到有人在他们的食物中投入师琅花粉,投毒者正是暗地里已经支持易王赵起朗的探花郎李新。
余下四人惶惶,此时七殿下赵起朗正巧路过,施恩一般,将他们带进城去。
他们料到,如果仅仅是依靠问询,那些流民不会轻易地吐露自己因何上京,就如同齐闫一般咬紧牙关,但是只要让他们看到一路同行之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在眼前,那么心理防线就会迅速崩塌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