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们是不是真的僧人,在如斯场景中,连人性都泯灭,遑论佛性。或许诸天神佛得见此情此景,都只能感慨一句世人难渡。
私刑的执行过程中,定然少不了对外来者的藐视与贬低。
旁观的流民虽心中愤愤,但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也没有人愿意贸然出头。因此,本地人和流民之间的关系愈发紧绷,而在过往,他们曾有过短暂的共同目标,即在如崔家这类的豪族手底下尽可能地争取自己的权利。
崔家此番费尽周折的目的,就是瓦解这个已经开始造成麻烦的联盟。
在崔家的预想中,当两波人开始爆发些冲突后,就可以让孩子们缓缓醒来了。罅隙已然产生,过犹不及,要将一切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
一直到这个时候,崔慈做的都只是旁观。
他混迹在人群中,看着失魂落魄的家长们,看着受刑的僧人们,看着群情激奋的所有人。
定州也有大雪连天,仿佛带他回到了北地,那些父亲们佝偻的身形,亦让他瞧见了在他的病榻前无奈地捂住脸的燕王。
崔慈开始日夜诘问自己,在梦中问那个骁勇又慈悲的男人,他会怎么选择。
燕王在他记忆中的眉眼已经开始模糊,他总是站在远处雪地中,任崔慈如何呼唤都不肯往前来。
而当崔慈竭力追去之后,他又猛然消失,原本站立的位置露出棺材的一角,待崔慈用体温将融化后,棺材就会散架,从里头滚出一个因中毒而发黑腐烂的头颅。
即便在梦中,崔慈也总会解下大氅,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狰狞的头颅抱进怀中。
这样的梦循环几次,崔慈想,他得到了答案。
于是他仍旧什么都没有做,反而憋着劲让这火越烧越旺。
在某一个清晨,鸡鸣和嚎哭一同撕开迷蒙天光。
孩子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