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的雪落在羽绒服上片刻就化,手指翩飞,打了一行字过去。
“崔镜姐,我谁都不会怨的,我妈和我姐好惨啊,我以前都不知道【大哭】【大哭】。”
消息发出,手机锁屏。雪停了,庾伊拉出行李箱的拉杆,继续往校东门走去,路灯拉扯着她的影子,变长变短变宽变窄,孤独冷清。
来接庾伊不是她们家的司机张姨,而是庾琇。
庾琇冷冷清清地扶着方向盘,着装正式,像刚从公司出来,就来学校接女儿了。脸庞隐在暗处,汽车行进中,常有一两缕暗光擦过她的脸。
“小镜都和你讲了吧?”
当然讲了,崔镜断断续续铺垫了一星期,生怕吓到庾总的好女儿,从那天在庾伊家知道庾总的私事到今天的全盘托出,可废了崔镜好大一圈功夫。
“妈,”庾伊表情灵动地皱了皱鼻子,语气不解,“其实可以让奶奶爷爷给我讲这件事,不用托崔镜姐的。”
“他们嫌丢人。”庾琇漠然着脸。
庾伊一噎,“你亲自说也可以呀,之前崔镜姐在我们家,我还以为……”
庾琇的表情松动了一下,“亲自说担心你一时接受不了,便托你小镜姐慢慢告诉你。”
红灯,车流按下暂停键,霓灯的亮光打进车窗,铺在庾伊慢慢红起来的眼眶上,她吸了吸鼻腔,低声说:“不丢人的,妈,怎么能是丢人呢?你是受害者啊……”
语气委屈,像是为二十年前的母亲委屈,为二十年前的母亲愤怒。
庾琇神情软了,趁着红灯的间隙摸了摸庾伊蓬松的头顶以做安慰,“好了,没事。”
庾琇扭过了脸看着车窗外,刚被摸过的发顶还带着一只手掌的余温,脸色逐渐淡了下去,被暗光照射得晦暗不明。
同理心和表演欲的接连出现,造就了母女间一段少有的温情。庾伊想,这种温情还是少出现点吧。
车流再次行进,庾琇敛着眉,语气正式,“伊伊,她叫柳景仪,今年十九,比你大一岁半,上高三,转年高中毕业,她就不在家里住了。你不要和她处出来什么姐妹情深,最好不要叫她姐姐。”
庾伊点了头,没多说什么。庾琇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并非是商量,而是命令。正好庾伊也有此意,她不关心至亲姐妹之间为什么不被允许关系好,她只是觉得有人要和她一起被折磨了。
庾伊家住津北市的中心地段,前几年庾伊上高中,在这里买了房子后住着舒服就一直没搬走。她上大学一两周回来一次,除了她放假,平时就庾琇一个人住。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住着安全也安静,如今要多个人,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之前飘了十几分钟的雪没有造成交通堵塞,一路顺畅无阻地停到地下车库,母女二人乘梯上到十一楼。
一进家门,庾伊推着行李箱回卧室,迅速收拾行李。衣服入柜,该摆的摆放好。她又轻声出卧室,要进斜对面的一间卧室。
她估计着她妈得让柳景仪住这间房。家里两间大卧室距离较远,已经被她和妈妈住了,剩下两间小卧室分别在两间大卧室旁边,她妈卧室旁的小卧室已经改成了书房,柳景仪的房间肯定就是眼前这间。
于是她轻着声音压开房门,扫了一眼。枕头被子都安置好了,玻璃窗也打开了在给房间通风。
她妈在车上说柳景仪什么时候到来着?
明天?
庾伊像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大学生一样,一放假就熬夜,通常夜里一两点睡,会错过早餐,午餐吃不吃要看想不想接着赖床。今晚也是照常睡的,结果一晚上惊醒好几次。
无一例外,全都是梦到了那张照片。她从未见过面的姐姐站在医院的长廊里,脆弱又痛苦。
庾伊翻了个身,将被子一角压在脸颊下。
柳景仪在那边没亲人了,她老家那里吗?最后一个亲人的离开是指谁?她那个人渣父亲?还是家里别的长辈?
过得不容易是哪种不容易?生活条件?
挺惨的。
庾伊闭上了双眼。
庾伊是被讲话声闹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还以为是住在寝室没放假,马上要早八。
门外的动静时有时无,等那股迷糊劲过去后,庾伊看了一眼表,九点五十,捞起绒毯披在肩上翻身下床。
门一开,庾伊和一个站在走廊里的年轻女生打了个照面。
女生戴着黑色的围巾,围住了简单的低马尾,也让鼻尖以下都陷在围巾里面。眼睛在略微凌乱的刘海下有些阴郁,但偏偏鼻子长得直挺,又显得有英气。
宽大的黑色羽绒服裹着柴火捆似的干瘦身材,就像近几年的零食包装,倒不出来几克实物。
身高不比庾伊低,却薄得像片纸。
没见过,眉眼间却很熟悉。
庾伊先疏离地勾唇笑了一下。
“哎哟,小伊在家呀!放假啦?”
张姨抱着一个纸箱从旁边过来,语气惊讶。
庾伊侧头看着张姨笑,语气亲切,“放假啦,昨天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