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严谨之人,绝不会突而不告而别。
…他是故意躲着她的。
与其说是厌弃…不如说再相见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很久以后的重霄回想,恐怕每一世,他们只有初逢的相见,唯独缺少了最后的告别。
干涩的安慰仿佛润滑不了此刻枯乏的气氛,平日凑在一齐便斗嘴得没完的两人此刻竟也陷入罕见的沉默之中,待至那桌上的茶水不知何时早已凉透,已然看不见天光的暮色下,是飞檐下照耀轻晃的明亮宫灯,香雾云鬟,重霄抬眸,头一回在灯光下如此细致地将眼前之人打量了一通。
并不勾人夺目,确是耀目,发间的那朵星落,仿佛是裁贴了十五的月光,柔软得像是月色的绸缎,隐隐泛着细闪。
他想起了世间第一缕光,或许并非开天辟地的太阳,而是亘古不变的星辰。
她是永恒的,高不可攀的,又是那样脆弱无定。
“如若……”
他或许曾也有那么一刻,也或有那么一时,出于怜悯也好,或是终是不忍看着一步步去往深渊之处的星辰也好,欲要伸手摘星…紫府洲的现实却终是将他扯回。
他忍不住开口叫住那个正欲起身的身影。
重霄首先是东王公,是紫府洲数千上万…乃至数十万仙与神的领头之人,他承受不了一己私欲的后果,哪怕是临阵倒戈,当命运的船飘忽脱离、付诸海洋之时,他到底不会有任何掌控的权利了。
至少目前…他还可以对所有人负责。
她闻声回眸看他,忧愁未消的眼神泛着几分奇怪。
却叫他记了许久。
“…如若有空,常来看看谛申吧。”他垂眸看着那依依不舍,死皮赖脸缠在小姑娘腿上的小蛇,开口说道。
“谛申?”
重霄本以为她又会如往常一般,开口吐槽这意喻不明、文文绉绉的取名,哪怕这名字也非出自他手,可那天对方却罕见地歪头笑了笑,俯身抚了抚那死死扒着大腿的蛇头:“是个好名字。”
“谛申?…阿申……”她低声嗫喏:
“申者…为约束、束缚之意,也为申诫。”
“算我拜托你。”她眨眨眼,笑了笑,明明平日那般难搞的小蛇却在她指尖星蓝色灵力轻轻一点之后便悄无声息地软倒下去,仿佛霎那睡熟了般被重新交托到他的手里:“好好照料他,说不定我下次来便能见着这小家伙化形了呢。”
“乖,煤球球,等你化形我再来看你哈。”
颇为不舍地轻轻抚了抚光滑的蛇头,那抹朝夕相对的爱意与关心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
脚腕上,一对叮叮当当、做工精巧却已然被戴得有些磨灭了亮光的小铃铛却在夜色中回荡出很远。
一步一响。
重霄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再见,只看见那道身影终是消失在远处弯折的长廊。
他记得,这是万年之前,玄桓第一次赠给她的礼物,就像是给豢养的野狼系上了一只牧铃,无论走到哪里倒也是人未到声先到,大大减少了某个小丫头偷摸做坏事的频率,就像是人族神话中的石猴,在受僧人教导后被迫戴上了金箍。
男人曾不知笑言调侃了几回,小姑娘也在初期气恼地数次抵抗失败中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好在千年之后,得益于她表现良好认真悔过,玄桓便交予了她脱下的方法,他已许久未见这对铃铛脚链,本以为被她这等痛恨的脚链早不知被扔到了何处,甚至扯断了扔进炉火里焚了也说不定,如今对方却不知为何,又再度将它戴上。
“赠尔双铃铛,一步一响……”
他忽而哑然轻笑,却如今或许反倒才豁然明白,这对铃铛最初被寄予的情感。
“一步…一想。”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紫府洲了。”
隔着窗棂,影子到底终归与黑夜的墨色融在了一处,像是唯有的那份气息也随着那人的离去彻底隐没。
他不知道他在与不在。
或者从那时起,他也不再在乎了。
重霄俯身拾起那道娇小身影离去时不甚从发间滑落,静静遗落在门前的那朵星落,鼻尖深深陷入柔软万分的花瓣,却闻不到半分清香,漂亮而又轻柔地像是一朵假花,唯余发间的半分温热终也在星辰掩映散去。
数万年之后,他恶意又故意地撒了个谎,或许是出于嫉妒那个少年身上几近于无的星息,或许仅仅只是个玩笑罢了。
“她说,每朵花都会说话,只是我们听不见,只有她能听得见。”他极为怀念地摸了摸纸上极为逼真的淡黄色小花,像是重新见到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一般,咧嘴笑了笑,“我当时总怀疑她是在框我的,你说说,一朵花哪会说话呢。”
每一颗星星死亡之前,都会是它人生中最亮眼的一刻。
绚烂过后落下的星尘留恋世间,化为一朵朵漂亮的小花根植于星界,期望有一天能够再度成为夜空中的一点光亮。
他恶劣地对着那个已然少年笑,好像在笑他,又好像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