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都有许许多多。单只的羊在这漫长的冬季很难活下来,这两人要是看见了,就宰了吃。
草原上什么动物都有,牛,羊,马,狐狸,也有狼。就是没有人。这一片草地是夏季牧场,牧民们要到夏天才会迁回来。把陆为从连队丢来这里的那位长官,或许就是知道了哨卡这里的条件艰苦又无聊得度日如年,才会把将他调来这里当作惩罚。
先不论陆为这惩罚究竟如何,那两个藏族兵倒是找到了事做。
显而易见,陆为是汉人,不会说藏语,更不会骑马。他们便把陆为丢到马背上教会了他怎么让马跑起来,又从扎西德勒开始,一句句教他怎么说藏语。
他们不见得是不是真心想教会陆为一种新的语言,在这几十里地不一定能见到一个人的地方,这无非是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天气一天天暖起来,草也一天天地生长。
那片草场上的牲畜渐渐多了起来,藏族兵告诉陆为,牧民们回来了。
不过尽管牧民们回来了,陆为还是很难在哨卡上见到其他人。偶尔放哨的时候,会远远望见黑乎乎的人影,前头赶着一群羊。但他能看见他们,那些放牧的牧民自然也能看见他。远远地看见哨卡上的他,他们便知道到了边界,也就掉头走了。
夏天到了,陆为的生活和过去的几个月没有什么差别。
直到那天,他在草原上远远望见了一个孩子的身影。
起初,陆为以为自己瞧错了。这种地方是不会有孩子的,就算有,也是牧民家的小孩,离开自家的帐篷时总会紧紧跟在大人身边,不会像那个孩子一样一个人在外。
可那个身影越走越近,一直走到距离哨卡只有百十米的地方,陆为看得更清楚了,那的确是个孩子。
四五岁的模样,穿着牧区小孩夏天穿的无袖长袍,扎着麻花辫的孩子,手里还抱着一张羊皮。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为很久没有紧张过的心,在那个孩子越走越近时,怦怦地跳动了起来。再怎么说,那个孩子也是他在这个哨卡里守着几个月来,第一个试图“闯哨”的人。他下意识地拿起了自己的枪,不过当然,子弹也没装,保险也没拉,他就把枪放下了。
他走下了哨卡,走向了那个孩子。
他下意识把她当作了藏族人,用藏语叫小丫头的方式喊道:“普姆,普姆!”
那个专注地抱着羊皮走的孩子总算发现了他,抬起头。那张婴儿肥的小脸蛋露出来,皮肤白花花的,是汉族小姑娘的相貌,原来不是个藏族人。而她手里的羊皮也露出了真容——那哪里是什么羊皮,分明是一只死了的小羊。
小羊的肚子上还有个偌大的伤口,陆为看一眼就有数,这是被狼咬的。小羊的内脏从伤口里流出来,沿路掉得七七八八了。从那个伤口里流出来的血都糊在小姑娘的长袍上,也有不少沾在她的脸上,给她添了一抹独特的高原红。
看见陆为走近,那小姑娘警惕地退了一步。陆为看出她对生人的害怕,抬手指了指帽檐上的徽章,与她说汉语:“不怕,我是当兵的,别怕我。”
她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果真没再后退。那双明亮澄澈的眸子也抬起来,直直地与他对上。
在她的眼睛里,陆为仿佛看见了整片草原的星河。
他一时怔神,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个软糯糯的孩子,口齿清晰地开了口:“哥哥,你见到狼了吗?”
陆为意外极了。他没养过孩子,也没怎么接触过这个年纪的小孩,在他的印象中,这么点大的孩子该是还不怎么会表达自我的,尽管会说话,但话语总是逻辑不通含含糊糊的。
没想到这个小孩一开口,会是一句这么清楚的问句。
而且,什么叫见到狼了吗?
陆为蹲下来,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羊血,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把手里的小羊捧高了一点:“我的羊,狼咬死的。我来找狼。”
她的话很短,但很明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陆为一下子懂了。
草原上狼很多,白天瞧不见,一到晚上就跑出来,呜呜地乱叫。要说狼咬死羊,这很正常。但一个这么小的娃娃,跑出来为了给羊报仇而找狼,闻所未闻,不可思议。
陆为又问她:“你知道哪只狼咬死了你的小羊吗?”
小姑娘摇摇头。
“知道去哪里找狼吗?”
小姑娘又摇摇头。
这还怎么找。现在天亮着,日头下暖洋洋的,这小孩还没遇到什么危险。等到天黑了,她要是还一个人呆在草原上,估计今晚就会葬身于狼肚。
可她的眼睛那么亮,小脸蛋挺在那里,满脸都写着股执拗的劲儿。头发乱糟糟的,大股的扎在麻花辫里,剩下的碎头发在风里吹得飘飘扬扬。
与陆为过往见到的,村里那些流着鼻涕泡满村疯跑的小孩相比,她安静地不像个孩子。像是一朵独自生长的小花,捧着她最晶莹的露珠。
陆为揉揉她的脑袋:“你家在哪?”
小姑娘转过身,